第38章 雪色弥漫日色昏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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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夫落下厚重的车帘,跳上马背一扬长鞭。大雪纷扬,不多时便没了马车影踪。文雀扫去跺掉肩头鞋尖的小雪包,低低叹一声,踏起急促稳重的步子转进了角门里去。往来的孙府下人已有识得她的,出言提醒了一句。文雀欠身谢过,依言径直往后院而去。

才一会儿不在身边,小祖宗又是个大变脸。刚才那焦急烦闷尽数散去,她正开开心心地央孙家姑娘出来一起玩儿。这么兴致冲冲上去,却是冷脸贴了热屁股。她说要打雪仗,郡君说有损闺阁仪态;她说要堆雪人,郡君说太过劳累;她说要煨火赏雪吟诗,郡君说女子无才便是德。

“那你到底让两位妹妹闷在房中做什么?”

“自然是绣花了。”郡君展颜一笑,侧身让出道来,“前些日子新请的师傅,曾是御前的绣工呢。方才还新泡了壶金骏眉,姑娘快进来躲躲雪暖和身子,也听个热闹。”

“绣花?没趣。”杨绰玉把嘴一撇、转身就走。文雀和卢正前便在她身后紧步跟着。脚下路滑,文雀低垂了眉眼仔细着,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在忽然停住的主家身上。长公主殿下转过身子,打量他二人一眼,横眉立目愈发不满:

“这样好的日子,难得见这般大的雪,干嘛一个个都霜打了的茄子一般。他们不同我们玩,我们自己回院里去玩儿便是了,何必不高兴呢!”

文雀点头称是,却并没有实话实说。她操心着木棠,又本就不喜欢下雪,如何高兴得起来?下雪的早晨得早早起床去扫宫道,那活计她初入宫时做得不少,又累又易挨骂,实在折磨人。后来入了昭和堂,每天琐事不断,来去匆匆,既恼雪花迷了眼、又怕脚底打了滑,可不是恨透了这鬼天气?卢正前也是一样的心思,文雀大抵猜得出来。保镖出行在外,若荒郊野外遇上大雪纷飞那就不仅仅是路途艰险的问题了,若不赶尽找到人家借宿怕是性命都堪危,哪还有那赏雪的闲心?

木棠也不喜欢下雪。更准确地说,她怕下雪,更怕化雪。

冬日里本就冷,化雪的时候更是刺骨的严寒。她在林府上那两三年,就只一床薄被,两件旧袄。本就吃不饱饭,白天冻得打哆嗦,晚上冻得睡不着,她便总生出熬不过去的错觉来。不过冬日里也有一桩好处——她不必再怕林怀敏的藤条和板子,那般火辣辣的疼,说起来倒还能让身子暖和不少呢。

她曾因这个偷偷笑起来,恼得林府二姑娘踢翻了炭盆。那是上好的银丝炭,比从前家里用的金贵得多,少有烟气,落在身上也滚烫得多。相较之下,现下的舒适是怎样的不可思议。她一手抓着文雀给她带上的暖炉,一手捏着夹袍的滚边,缩在角落随着马车颠簸剧烈地咳了一波又一波,就差要把肺也咳出来。脑子有些昏沉,她不住地想着那许多人。

她想起昨日,乃是寒衣节。

进了审身堂一遭,不晓得林怀敏的泼辣性子有没有收敛些许。良宝林那头,若翡春能如愿顶替自己做了七品姑姑倒也挺好。离开林怀思已有半年,她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,关心、不,好奇自己在王府的境遇呢?如果她知道自己如今来了夏州,游回作何感想呢?

木棠忽地记起那对翠玉耳环,就是良宝林临别时所送的那对,时至如今还一直在腰间的荷包里装着。前阵子缺钱用的时候,她想过当了头上小之送的银簪子,犹豫过要当了戚晋送的匕首,但就是没打过这对耳环的主意。倒不是因为在意、或是舍不得。她总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了,能大大方方地将其物归原主了去。

就凭一对翠玉耳环要买她的命,她可不卖。

嗓子刺得疼,她便不再去想那一场反复在鬼门关前打转的噩梦。她想起弥湘,觉得开心;想起桃灼,又难免担忧,思绪悠悠晃晃地荡漾开去,她又想起红络。

昨儿个寒衣节,她是不是该烧些纸钱给她的。

她没有给他们烧纸钱。人死就是死了,死得干净彻底,不留一丝念想,烧什么寒衣,不过是活着的人为自己讨个慰藉罢了。只有活着才有喜怒哀乐,活着才会烦恼难受。可他们却连烦恼难受的机会都没有了啊!天下既然有自己这样的不孝女白眼狼,自然也会有午献那般的无情无义的父亲。她如今再到宁朔县来,或许……可是天赐良机?

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。木棠收了想不明的思绪,举着伞下车去,却险些一脚滑倒。她重新理了仪容,装出些说一不二的气度,一番恩威并施轻易唬得小二点着烛火带她去了库房。可才取了金凤夹袍,只一个转身,她却险些同小二撞个满怀,那宝贝更是差点被火烧了去。如此一番折腾下来,等坐上车将凤袍反叠了装入箱中落了锁,木棠却依旧觉着不踏实。犹豫半晌,她到底还是叫住了车夫。

“您可知,县衙在哪儿?”她强忍着不适,尽量撑大嗓门,“能不能麻烦你绕路过去,耽搁一会儿,就一小会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