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这破车床,我修得起也担得住(2/2)

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:[笔趣阁ok]
https://www.bqgok.net最快更新!无广告!

这一刻,我们成了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。

当夜十一点,废弃的锻模仓库里,亮起了微弱的灯光。

“你说咋干,俺就咋焊!”刘瘸子,我最好的兄弟,扛着焊枪和角铁,蒲扇大的手掌拍得我肩膀生疼。

他当年因为工伤瘸了一条腿,才被下放到废料组。

“林哥,苏姐说……这个你可能用得上。”技术科的小吴气喘吁吁地跑来,他穿着白大褂,像是从实验室里偷跑出来的,怀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铁罐,上面印着一行俄文——航空级二硫化钼润滑脂。

这是给精密仪器用的顶级好货。

我们借着运输队夜间运煤的掩护,用一台平板拖车,将重达数吨的C620拆解成一个个部件,像蚂蚁搬家一样,分批运进了这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
水泥地上,我凭着前世身为机械工程宗师的记忆,用一截粉笔,一点点地将C620的总装图还原了出来。

床头箱、变速箱、进给箱……五根核心主轴的位置被我精确地标注出来。

最棘手的难题很快出现。

II号轴上的铜套因为当年那次恶性事故,磨损得不成样子,内壁布满了沟壑,间隙大得能塞进一根火柴棍。

这是非标准件,备件库里根本找不到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。

刘瘸子急得直挠头:“小林,这可咋整?没这铜套,轴承一转就得晃成麻花!”

我的目光扫过仓库角落里一堆报废的电机,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些拆解出来的紫铜线圈上。

“烧!”我眼中爆出一团精光,“我们自己熔铸一个!”

说干就干!

刘瘸子找来一个废弃的石墨坩埚,我们把氧气瓶里残留的一点乙炔接上,支起了一个简陋到极点的熔炉。

我亲手将那些紫铜线剪断、清理、投入坩埚。

蓝绿色的火焰舔舐着坩埚底部,很快,暗红色的铜块开始融化,变成一锅翻滚的金色液体。

没有模具,我就用耐火土临时捏了一个。

浇注的那一刻,整个仓库都被映得一片通明。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冷却,脱模,一个粗糙的铜套雏形诞生了。

接下来,是比绣花还要精细的活。

我用一把自制的刮刀,蘸着机油,在铜套内壁和轴颈上,一遍又一遍地研磨、对配。

我的双眼几乎要贴在零件上,全凭手感和经验来控制精度。

整整七天七夜。

我们三个人几乎没有合眼,饿了就啃几口冰冷的窝头,困了就灌下一大杯酽得发苦的浓茶。

我的手上布满了水泡和伤口,双眼熬得通红。

导轨也被我用最原始的刮研法,一点点地重新找平,最终达到了每平方英寸22个接触点的惊人精度。

第八天凌晨,当最后一颗螺丝被拧紧,这台沉寂了三年的钢铁巨兽,终于重新站立了起来。

我的手在颤抖,心脏擂鼓般狂跳。

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,我合上了电闸,然后,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启动按钮。

嗡——!

一声沉闷而雄浑的轰鸣,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。

尘封多年的电机猛然震颤,皮带轮由慢到快,平稳地转动起来。

我挂上挡,推动走刀手柄,车刀稳稳地切入一根45号钢坯。

嗤啦——

银亮的卷屑像一条飘带,优雅地飞溅而出。

第一刀走完,我立刻用千分尺测量,尺寸分毫不差!

“动了!真的动了!”小吴激动得跳了起来。

刘瘸子一屁股坐在地上,眼眶通红,咧开大嘴笑了。

这声轰鸣像燎原的野火,瞬间传遍了整个厂区。

还在上早班的锻工班、运输队、甚至连食堂的大师傅都端着锅铲跑了过来,把小小的仓库围得水泄不通。

锻工班的老师傅陈大山挤到最前面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抢过我手里的千分表,亲自夹在旋转的卡盘上。

表针只是微微一跳。

“跳动……不到两道(0.02mm)?”陈大山的声音都在发颤,“新出厂的设备也就这个精度了!”

全场震动!连远在办公楼的厂长都被惊动,带着一众干部匆匆赶来。

就在这时,赵德贵脸色铁青地冲进人群,指着我的鼻子厉声大吼:“谁让你们动的?林钧!你这是在公然破坏国家财产!保卫科!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!”

他的话音未落,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
“我看今天谁敢拦住他们工作,我就处分谁。”

是厂长。他目光如电,冷冷地扫过赵德贵的脸。

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,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。

几个和C620有过感情的老工人,激动得热泪盈眶,冲上来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:“好小子!你救的……是你救的是咱们整个组的冬天啊!”

试产当天,我们废料组开足马力,仅用半天时间,就提前完成了全部三百套托架的加工任务,送检合格率高达98.7%。

厂长当场拍板宣布:C620车床恢复正式编制,即日起,由林钧牵头,组建一支“设备抢修突击队”,人员自选,直属生产办公室调度!

人群渐渐散去,那个曾因酗酒误操作导致C620报废、被撤职处分的老师傅韩建国,默默地走到我面前。

他手里捧着一把用红布包裹的卡尺,低着头,声音嘶哑:“这玩意儿……我用了八年,连它一半的脾气都没摸懂。你要是不嫌弃,我……我给你打下手,你肯教我吗?”

我刚要伸手去接,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,苏晚晴正站在仓库的高台边缘。

她手中拿着一份崭新的文件,风吹动着她的长发,也吹动着文件的标题:《关于设立青年技术攻关小组的试行方案》。

她没有说话,只是隔着人群,将手中的那支钢笔,遥遥地递向我。

而就在仓库最远的阴影里,赵德贵站在那里,一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钉子,死死地钉在那台正发出欢快轰鸣的车床上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
𝔹  𝒬  𝐺  𝑂  𝕂. n  e  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