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、第十六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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露露出院的十天危险期,卢琦掐着点倒数。

只要露露去上厕所,她一定蹲在旁边,第一时间查看粪尿状况。

夜里一点风吹草动,卢琦就会惊醒;

但凡露露趴下的时间超过半小时,卢琦便忍不住试探它的鼻息。

她不想弄醒它,可只要她靠近,露露就会睁开眼睛,本能地用头蹭她的手。

卢琦立刻远离,不敢触碰它动过手术的头部。

露露疑惑地偏头,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肯摸自己的脑袋。

“小笨蛋,”卢琦改用抚摸它的身体替代,“头都那么痛了,还老是蹭上来。”

在她发现露露发病之前,脊髓空洞症就已存在,换而言之,很早之前,露露便开始了头痛。

可它从来没有拒绝过卢琦摸头,甚至会在她摸上来时开心地摇尾微笑。

“要说啊,露露。”卢琦垂眸,眼鼻发涩,“哪里不舒服,你要说啊……你说了我才能知道……”

她埋进露露柔软丰厚的胸口。

“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。”她的声音被浓密的金毛吞没,低沉滞闷。

“但你这么懂事,又那么会忍痛,就算会说话,可能也不会告诉我。”

卢琦拂过那顺滑的金毛,想到这副华美皮囊所要支付的代价,心脏一阵刺痛。

抵抗力低下、耳螨、细小、瘫痪、脊髓空洞……结束了吗?到头了吗?

谁也不能保证这就是最后一次,随着露露长大,或许还会有其他遗传病在它身上显露。

可它不会说。

动物的本能让它越是疼痛,越不肯示弱。

卢琦想,如果露露不会说人类的语言,那她就去学狗语。

她必须更加了解它。

术后十天,在卢琦的焦心中一点点度过。

她买了听诊器,随时监听露露的心音;又求了平安福,挂在斑驳掉漆的门上。

医学、玄学还不够,她购买了犬类行为的书和资料,学习露露的语言。

第十天的最后一个晚上,卢琦给露露戴了腰带,拿着一叠纸往上面挂。

“这是平安健康长寿符?。”

“这是我去教堂拿到的十字架。”

卢琦挂符的动作一顿,看着已经挂在露露身上的十字架,纠结了一下,“佛教和基督好像是对家,挂一起会不会打架啊?”

“唔?”露露偏头,不理解她的话。

卢琦取下了十字架,对比着手里的万字符,“这是国内,万字符比较好?但你是欧美血统,也许是归耶稣管的?”

她选不出来,把两张符送到露露面前,“露露,你喜欢哪个?”

露露哪个都不喜欢。

它扭过头,撕咬身上那一圈碍事的纸。

“不行!”卢琦小心地掰过它的脖子,“不可以咬,今天要戴着它们睡觉。”

“呜呜…”露露蹙着眉,可怜兮兮地呜咽。

“乖狗狗,就忍一个晚上。”卢琦亲了亲它的肩胛,“你是最乖的小狗了,对不对?”

露露嘟囔着,重新趴下了。

它翻过身,勾着爪子,嘤呜嘤呜地撒娇。

卢琦笑着,撸了撸它肚子上柔软的毛毛,“好好好,抱抱你,我抱着我们露露睡。”

单人床被少女和大型犬占满,卢琦夜里醒了七八次,她睁开眼,确定露露还好好的,才闭上眼睛小憩。

察觉到她的不安,露露比卢琦睡得更浅,每次卢琦醒来抚摸露露,都会对上一双晶亮的圆眸。

那双眼睛的后面是漆黑的冬夜,同样的黑,露露的眼睛却在冬夜里流转光芒。

卢琦学会了一个犬语。

她扬起脖子,从侧面轻轻咬住了露露的嘴筒。

露露的圆眸弯了起来,愈发晶亮。

它听懂了这句话,蓬松的尾巴在卢琦脚边轻轻甩动。

它反过来也想咬卢琦,却发现卢琦没有嘴筒可让它咬,于是伸出舌尖舔舐卢琦的下巴,然后是嘴巴。

卢琦一笑,它的舌头钻了进去,勾舔她的上颚。

“唔……”卢琦捂着嘴,缩在被子里。

从前露露也会舔她的嘴角和下巴,这是第一次伸入口内,卢琦有些害羞。

她惊慌了一下,转念想到自己看的纪录片,里面的女记者和女驯养师都会张开嘴让狼舔自己的上颚,卢琦又接受了一些。

露露吃的所有东西都出自她手,她每天也会给露露刷牙,它并不脏。

这是它纯粹无垢的爱语。

是她让它跟她说话的,它说了爱她,她该夸奖它、鼓励它,回应它的话。

露露和其他小狗不一样,它没办法拥有同类朋友,她是它唯一的社交对象。

卢琦从被子里出来,接受露露的舔舐,轻咬它的嘴筒、回吻它的下巴,“露露,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。”

“你的生日是我最喜欢的日子。我好高兴,那一天你来到了这个世上,让我能够遇到你。”

它不是被丢掉的弃子,更不是犬舍的新商品。

“露露,你是露露,是最好的狗狗。”

“唔汪。”它低低地回应她。

他们相拥睡去。

天光渐明,即便是漫长的冬夜,也有被白昼代替的时候。

露露活了下来,从比40%更渺小的生存几率里,逃了出来。

没了脊髓空洞症对大脑的压迫,它变得更加活泼,这座小出租屋关不住它了,露露每天都迫切地想要出门探索世界。

但随着卢琦升入高三,学校对学生的管控越发严格。

她中午请假出校给露露煮饭已是破例,晚自习再不能随意请假。

放学到家已是十点半,卢琦匆匆拿上狗绳,带着迫不及待的露露出门。

“不着急,不着急。”她一手撂下书包,一手去拿挂在墙上的狗绳。

露露左右扑跳着,喉咙里呜呜哼唧,绕着圈催促卢琦。

成年犬不该有这样的声音,它总是故意拿小奶狗的声音让卢琦心软。

卢琦给它扣上狗绳,“好啦,我们走。”

露露压抑着兴奋??没压住,小小地汪了一声。

它是最年轻力壮的年纪,好奇心和活力正值巅峰,拉着就卢琦往外跑。

“等下、等下宝贝。”卢琦搭着楼梯扶手,“太黑了,我看不见。”

今天挖路,把附近的电路挖坏了,抢修之后,小区周边还是有些电没通上。

老小区的楼道本来就陡,卢琦看不见,差点摔下去。

听到她慌张的声音,露露回头,止住了横冲直撞的脚步。

它跑了回来,贴着卢琦的腿,偏头打量她。

她并没有受伤难过,附近也没有陌生的气息,露露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紧张害怕。

它不理解,但它贴着卢琦,安慰她。

它在这里,他们一起。

卢琦打开手机手电筒,摸索着下楼,去了平常散步的小径。

“怎么连这边的灯都不亮了。”

卢琦不能带露露去马路上散步,路上的灰尘尾气太多,露露的身体吃不消;

公园这类活动区又有其他狗狗在散步,为免传染给别人细小病毒,她只能选择附近偏僻的小道。

本就偏冷,没有过往车辆行人,路灯又坏了。

卢琦有些不安,可露露兴致高昂地在前面走。

它那身浅金毛毛在星月黯淡的夜里,依旧散发着华美的泽光。

看着看着,卢琦也没那么害怕了。

周围没人也有好处,她可以随意和露露闲聊:“还记得么露露,捡到你的那天晚上,你附近的路灯也是坏了。小小一只,就那样坐在绿化带前面。”

露露听见自己的名字和“坐”字,扭头望了卢琦一眼。

它判断卢琦并不是要让它坐下,于是回过头,继续快乐散步。

“真快,又快是我捡到你的日子了。”卢琦呵出一口白气,抬头看向无月的星空。

再有一天,就是她的生日,这是她十八岁的生气。

三年过去,卢琦决定改变对那个日子的称呼,她想用“和露露相遇的纪念日”来替换掉“父母因她去世的忌日”。

“还有半年,我就要上大学了露露。”她望着星空前行,“小叔让我读经管系,舅舅舅妈让我考公,我自己有点想报兽医专业。”

她看向露露,“但要是当了兽医,不管我再怎么小心,每天还是会带细菌和病毒回来。”

“所以露露,”她笑着揪住高高扬起的金色尾巴,“我还是去读金融或者会计吧。”

“你觉得呢,露露?”

“汪唔!”露露没有回头,一味朝前走着,回以卢琦坚定的叫。

有露露陪着,这段漆黑的路不再那么恐怖。

卢琦手腕上套着狗绳,双手插在冬季校服的口袋里,笑着和露露说,“明天我就成年了,露露,你知道成年是什么意思吗?”

“汪唔!”

“露露,你已经是成年的大狗狗了,这么算起来的话,你的年纪比我还大。”

露露摇着尾巴走在前面,这的确是大狗的姿态,小狗只会黏在妈妈脚边或者身后。

露露虽然没了蛋蛋,但非常有担当。

“不过你才只有两岁呢,我已经活了十八年了。”卢琦又说,“所以在我面前,你永远只是个宝宝。”

宝宝低沉地回应:“汪唔。”

迎面有人走来。

两个男人,边走边大声说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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