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 酒话 什么是春心萌动?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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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勇转过头看着朱飞鹏,讨好一笑:“警察同志,就是这个姓谭的杀了人,埋尸枣河边。那个……我举报是不是有功?有没有奖励?”

朱飞鹏丢了一枝香烟给他:“你再详细说说,如果谭学儒杀人属实,给你颁一个好市民奖。”

钱勇接过烟,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,一脸陶醉。

朱飞鹏严肃提醒:“室内不许抽烟。”钱勇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烟夹在右耳之上,开始复述昨晚谭学儒讲过的话。

谭学儒是农村孩子,家里父母生了七个,他是老四。高中毕业之后,在星市一家皮鞋厂当推销员,因为长相斯文、谈吐有礼,很受女孩子青睐。先后谈过几个女朋友,但都因为他家里穷、负担重而分手。

钱勇在皮鞋厂当工人,和谭学儒是老乡,两人时不时在一起喝个小酒、打打小牌,算是说得来的朋友。只不过钱勇没什么文化,谭学儒时不时言语间流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优越感,令钱勇心中不喜。

昨晚夜里,谭学儒叫上钱勇,在他的出租屋里做了两个小菜,一起吃饭喝酒。酒过三巡,钱勇将话题引到男女话题上。

“还是兄弟你有福气,谈了那么多个女朋友。”

谭学儒喝得差不多了,叹了一口气:“谈得多又有什么用?没一个肯嫁给我。”

钱勇好奇地问:“你跟我说说,这些女人你都上过床没?”

谭学儒听到这个问题,顿时来了兴致,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上过的女孩,那真是燕瘦环肥、各有千秋。

钱勇一直单身,越听心头越热,凑近了问他:“这么多女人,你觉得哪一个最风骚,哪一个最来劲?”

谭学儒眼中闪过一丝眷恋,有些神秘地说:“要说办那件事最爽、最舒服的,你想都想不到,其实不是我哪一任女朋友,而是我前任丈母娘。”

钱勇瞪大了眼睛,半天才说出一句:“丈,丈母娘?”那不得已经四十多岁?放着年轻漂亮的小妞不要,偏爱半老徐娘,谭学儒的口味这么重?

也许是因为压抑太久,在这个七月的夜晚,几杯小酒下肚,谭学儒打开了话匣子,该说的,不该说的,全都说了出来。

两年前,谭学儒谈了个女朋友,名叫虞初晓。虞初晓性格活泼开朗,父亲早逝,与母亲相依为命。虞初晓的母亲魏清婉在省机械厂工会工作,四十刚出头,但保养得当,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。

虞初晓中专毕业,在省机械厂财务处上班,工作轻松、收入稳定。虞初晓的父亲曾经是省机械厂的工程师,死于工伤,厂里对她们母子照顾有加,不仅分配了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,抚恤金也给了不少,因此虞初晓母子生活相对优渥,至少在谭学儒看来,实在是条件太好。

城里人,有住房,中专学历,每个月收入近一百块,还有各种福利待遇——拥有这些条件的虞初晓是谭学儒能够找到的最好对象,因此谭学儒对虞初晓刻意逢迎,处处讨好,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,开始谈婚论嫁。

虞初晓性格单纯,因为父亲在自己小学时便已经离世,家中只有母女一人,缺乏父爱,对温文体贴的谭学儒印象很好,决定结婚之后便告知母亲魏清婉,商量第一天上门。

谭学儒清楚地记得,见到魏文婉时正是阳春三月,他穿着新皮鞋,提着礼物走进省机械厂的宿舍楼。

省机械厂是湘省大厂,以生产重型施工机械为主。九十年代大兴土木,施工机械销量极好,因此省机械厂的效益很好,每年一到过年过节都会发钱发东西,小到肥皂、牙膏、汽水,大到成箱的带鱼、水果、米面油,应有尽有。

谭学儒一走进省机械厂的生活区,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富足愉快氛围。

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笑容,打招呼的时候说的话语也令人羡慕不已。

“带鱼吃完了没?我告诉你一个办法,用油煎了之后封在玻璃瓶子里,娃娃们带到学校去当零食吃,味道好得很。高蛋白,听说还能养头发,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好。”

“唉呀,上次发的苹果还没吃完呢,又发了一箱桔子。我们家是双职工,根本吃不完!”

“是啊,你说水果又不能当饭吃。好在我家小子嘴馋,每天上课的时候往他书包里塞三个,现在总算是吃得差不多了。”

谭学儒听在耳朵里,记在心上。暗自下决心,一定要和虞初晓结婚,住到省机械厂来。他老家是农村的,家里兄弟多,也不在乎什么倒插门,只要让他住到这个单位来,每天就有吃不完的米、面、水果,多好啊。

魏清婉早早准备了一大桌好菜,等着女儿的男友上门。

一开门,魏清婉的目光便在谭学儒身上快速走了一圈。小伙子个子中等,长相清秀,虽说只是高中毕业生,但眉眼间看得出来有几分书卷气,如果只是看他的模样,的确很难猜得出来是个农村娃娃。

可是,还是能看得出来一些与城里小伙不一样的地方。

蓝色衬衣衣领因为浆洗过多而泛白,衣袖边沿有些磨毛,裤脚有点短,刚刚盖住皮鞋鞋面,走动间露出浅色的尼龙袜子,一看就很廉价。

魏清婉心中一突,可是她聪明地没有多问什么,微笑招呼谭学儒坐下。

魏清婉是本地人,父母都是退休工人,条件相对不错。丈夫去世之后旁人也介绍过几个,但她眼光高,一个都看不上,慢慢也习惯了一个人的自在生活,没有再婚。

谭学儒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魏清婉这样的女性。

魏清婉虽然年过四十,但肤白貌美,长腿丰胸细腰,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成熟女性韵味,让谭学儒的心漏跳了一拍,局促地端坐椅中,一动不敢动。

谭学儒的拘谨倒是给魏清婉留下了好印象,给他端茶倒水,随口问了几个问题。

“家是哪里的?父母还在吗?兄弟姐妹几个?”

“皮鞋厂的收入稳定吗?你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?”

“单位有住房吗?如果结婚将来住哪里呢?”

每个问题都精准击中谭学儒的弱点,他的额头开始冒汗,回答问题也变得有些结结巴巴。

“阿,阿姨,我是农村人。现在红星皮鞋厂当推销员,是,是临时工,按照销量提成,每个月差不多四十多块钱。单位没有分房子,暂时在外面租房住。我,我是真心喜欢初晓,我想和她结婚,请您同意。”

虞初晓拉着谭学儒的手,声音清脆地宣布:“妈,我爱他。农村人怎么了?我爸也是农村人,还不是一样当上了工程师?我想和他结婚,我相信他会给我幸福的。”

魏清婉看着女儿,半天没有吭声。

虞初晓看母亲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男友,便跑到她跟前撒娇,拉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。

“妈~爱情是神圣伟大的,不应该掺杂世俗金钱。学儒虽然只读了高中,但其实他在高中的时候成绩特别好,他还是语文课代表呢。主要是因为家里穷所以才没有继续读大学,不然依他的才气、文笔,肯定能当上一个了不起的作家。”

谭学儒被虞初晓夸得有些脸红,但却莫名地有了一些勇气,抬头诚恳地对魏清婉说:“阿姨,我家里穷,可能帮不了我什么。但是我愿意为初晓努力,一定让她幸福。您就同意我们吧。”

魏清婉叹了一口气,没有再继续为难谭学儒,招呼他坐下,还倒上度数低的米酒,好饭好菜地招待他。

谭学儒第一次吃到香酥鸭、八宝饭、话梅排骨、黄金虾球,简直惊为天人,看魏清婉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崇拜:“阿姨你的手艺真是太棒了!我从小到大,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。”

魏清婉笑了笑,往他碗里夹了不少菜:“喜欢就多吃点。”自家女儿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疼爱,没想到却看上个农村来的临时工,唉!

谭学儒觉得自己第一次上门表现得十分优秀,与未来的丈母娘也谈笑风生,想着与虞初晓的婚事肯定没有问题,侃侃而谈。

吃完饭之后,谭学儒再次提出与虞初晓领证结婚,魏清婉却明确表明态度:“对不起,我家初晓从小娇生惯养,你现在条件太差,我不放心把她交给你。这门婚事,还得从长计议。”

谭学儒一听就急了,恨不得给魏清婉跪下来:“我是真心爱初晓的。”

魏清婉性情柔和,说话也细声细气,但她一旦做出了决定,不容更改。

“我相信你是真心的。但爱情可以不考虑世俗眼光,婚姻却不行。我家初晓工作单位稳定,收入还不错,又是中专毕业,依她的条件在我们省机械厂找一个大学毕业生绰绰有余。初晓的爸爸是农村人,我也并没有看不起农村人的意思,但是初晓爸爸是当时机械厂唯一一个京都理工大学机械系大学生,很受单位重视,住房、职称很快解决。可是你呢?临时工、收入低、没有房子,空有一颗爱人的心,是没有用的。”

谭学儒脆弱的自尊心再一次被打击到,脸胀得通红:“我还年轻,我能创造更好的条件。您要是嫌弃我学历低,我,我去读夜大,努力提升自己,行不行?”

魏清婉笑着点头:“那好,你既然有这样的志向,我支持。等你拿到大专文凭,我就同意你们结婚。”

这一下彻底将了谭学儒一军。

自己有几斤几两,谭学儒非常清楚。他在虞初晓面前说什么语文课代表,成绩优秀,那都是吹牛的。他之所以没有参加高考,家里穷只是其中一个原因,真正的原因是他基础太差,数学、英语差到只有个位数,压根考不上。

不过谭学儒喜欢文学作品倒是真的,伤痕文学、武侠小说、言情小说他看了不少,《当代》、《十月》、《收获》、《萌芽》、《今古传奇》……各种文学杂志他都爱看,因此养出来一份独特的文秀之气。

在魏清婉面前夸下海口说读电大,但是谭学儒太知道自己的底子。1980年开始夜大流行,不少年轻人晚上读书、白天上班,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拿到大专文凭。可是从1985年开始,1986年开始,夜大并入成人高考,全国统一考试,由教委组织统一命题、统一考试时间和评分标准,这样一来,想要拿到文凭就难得多。

谭学儒严重偏科,只有语文成绩能看,但是数学、英语、理化全都一团糟,再努力,也通过不了统一招生考试。

可是牛皮已经吹出去,谭学儒没办法和魏清婉拉脸,只得讪笑着胡乱应承了几句,便离开虞初晓家。

听到这里,朱飞鹏鄙视地看了谭学儒一眼:“就因为魏清婉不同意你和虞初晓结婚,所以你想杀了她?”

谭学儒苦笑一声,没有说话。

钱勇却嘻嘻一笑:“警察同志,比这个离谱多了。你以为谭学儒杀人是为了和女友天长地久?根本不是!他那是对未来丈母娘因爱生恨,羞愤杀人咧。”

做笔录的赵向晚抬起头,板着脸说:“不要胡乱下结论,描述事实就好。”

赵向晚的严肃让沉浸在“检举有功”喜悦中的钱勇收敛了许多,咳嗽一声,继续讲他的故事。

离开省机械厂生活区之后,谭学儒对虞初晓说:“我觉得你妈妈可能看不上我,我知道,从世俗的眼光来看,我的确配不上你。可是……初晓我是真的很爱你,我舍不得你。我会努力读书,但是书本知识丢了那么多年,我不敢保证一定能通过成人高考。”

男友的温柔小意让虞初晓很感动,一再向他保证,绝不退缩,哪怕谭学儒不继续读书也绝对不会嫌弃他。如果妈妈不同意,虞初晓就和她冷战。

接下来的日子,虞初晓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,索性搬到谭学儒的出租屋,两人如胶似漆,好得跟一个人似的。魏清婉眼看着女儿越滑越深,心急如焚,却又可奈何。她只有这一个女儿,平时娇宠无比,没想到在选择对象这件事情上两人有了分歧。

过了一段时间,魏清婉忽然单独找到谭学儒,整治了一桌酒菜,请他吃饭,与他认真谈了一次话。

说到这一次谈话,谭学儒的眼角洇出浅浅的胭脂色,呼吸变得粗重起来。就连朱飞鹏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,扫了他小腹一眼。

谭学儒紧张地夹起腿,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。

朱飞鹏冷哼一声,对钱勇说:“也不用太详细,你就简单说一下,到底发生了什么,说了什么要紧的话。”

钱勇只得跳过细节:“谭学儒吹嘘了半天,说魏清婉虽然徐娘半老,但皮肤细滑、体态丰满、玲珑有致,说话软和。她说家里只有一套房子,如果谭学儒和虞初晓结婚难道住家里?她也是个女人,又是死了丈夫单身多年的女人,看到他和初晓亲密心里头也不是滋味。谭学儒说魏清婉那些话完全就是挑逗,撩拨得他春心萌动,后来酒一喝胆子就壮了,不知道怎么的,竟然和她滚到了一起。”

这个……

赵向晚与何明玉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何明玉冲季昭方向挑了挑眉。

赵向晚这才留意到季昭听得有滋有味,那双黑而亮的眼睛里写着“兴趣”一字。

小云雀在枝头跳来跳去,模样很兴奋。

【皮肤细滑、体态丰满、玲珑有致——这个描述很有点人体速写的感觉。我觉得我能够画得出来。】

【什么叫挑逗,什么是春心萌动?】

【滚在一起是什么意思?是打她吗?】

赵向晚感觉脸有点发烧,平时不管听到什么荤话都泰然自若的她,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让季昭参与审讯过程,完全是教坏了小朋友。

偏偏季昭还未知欲很强,凑近到赵向晚身边,盯着她微晕的眼角,继续追问。

【为什么一定要结婚?结了婚为什么一定要住在一起?】

赵向晚感觉今天的审讯给季昭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。此前虽然也有些关于男女之事的案件,比如翁萍芳被杀案,赵青云作为幽会情人被查。但那个时候季昭自闭症表现严重,根本不愿意接受外界信息,只对赵向晚的指令有感,因此大家都不觉得尴尬。

但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,季昭越来越有烟火气息,越来越接地气,不仅会听赵向晚的话,也开始对外界事物感兴趣。今天钱勇的话,激发出对男女之情的关注点,开始产生无数个“为什么”。

赵向晚瞪了他一眼,压低声音:“安静点,正在审案子呢。”

季昭内心世界的小云雀翅膀耷拉下来,有些无精打采。他感知到了赵向晚的回避,闷闷地回应了一声。

【哦……】

季昭低下头,零乱的刘海遮住眉眼,高挺的鼻梁弧线极美,长长的眼毛眨呀眨,似鸦羽一般,乌黑细密,在眼睑处投下一大片青影。

画面太美,赵向晚有些心软,悄悄伸出手,右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触了触。

睫毛抖动了一下,忽然扬起,季昭那双黑似黑玉的眼睛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