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 返乡 妈呀,出大事了!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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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汀兰这个名字,正在套棉袄的赵向晚停下手中动作,定睛看去,这才发现这个陆姨就是在火车上同行的汀兰母亲。

火车上汀兰不是情绪已经稳定了吗?怎么一到家就成了这个样子?赵向晚心中一紧,赶紧穿好衣服,穿上鞋子,跟在范秋寒身后小跑起来。

大姑住的这一片是罗县的老城区,都是简陋平房,巷子窄小、电线星罗密布,水泥路面坑坑洼洼的。汀兰家与赵大翠家隔着两户,门口围了一大群人。看到范秋寒过来,众人迅速让开一条路:“快快快,让秋妹子来,她是护士。”

范秋寒读的是卫校,学的护理专业,今年在城关医院实习,虽然还没有正式上班,但她热情豪爽肯帮忙,左邻右舍有点头疼脑热的都会来找她。现在遇到汀兰割腕自杀,第一个想到的求救对象便是她。

赵向晚跟在范秋寒身后进了屋,连着眨着几下眼睛,这才适应屋内的昏暗。

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,赵向晚顺着气味看过去,墙角一张行军床上,垂下来一只枯瘦的手,指尖处的地面有一滩暗红色血迹。

范秋寒奔过去,快速检查之后松了一口气:“还活着!”她拿出准备好的绷带在汀兰手腕上缠了几圈,止住血之后冷静地吩咐着:“快找车,送她去医院。”

门口传来叮铃铃的声响,有人在叫:“快点快点,三轮车来了。”

一阵慌乱之后,热心的邻居将汀兰裹上棉被放上三轮车,朝着医院飞奔而去。到了城关医院,看着女儿被送进急救室,汀兰母亲的身体顺着雪白的墙壁往下滑,一屁股坐在绿色水磨石地面上,泪水不断地往下流。

“我没想到,真没想到。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,怎么就寻死呢?我也没说什么啊,我也没说什么啊……”

赵向晚站在一旁出神。

汀兰母亲转头看到她,眼中闪过一丝心虚:“你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范秋寒一心二用,代赵向晚回答:“她是我表妹。”

陆姨仿佛找到倾诉的渠道,边哭边说:“你在火车上也看到了,汀兰像疯了一样,对吧?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杀?难道我们为她做得还不够吗?她怎么就不肯领情呢?”

跟着一起过来的邻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汀兰家的情况,叽叽喳喳地议论着。

“听说老蒋以前在化肥厂当工人,单位还给分了房子。后来中了风办了病退,夫妻俩这才卖了房子到我们这破地方来。”

“先前没听这两口子提起过孩子的事,昨天傍晚却突然把女儿接了回来。看这孩子的模样,那是遭了大罪啊。这一家子真可怜,老蒋中了风,半边脸都僵了,左边胳膊不能动,现在又摊上这么个事,将来可怎么办哦。”

邻居们的话语让陆姨愈发觉得委屈,继续哭诉着。

“我家汀兰小时候可听话了,放学到家就乖乖写作业,从来不跟厂里的孩子们瞎跑。我和她爸只有她一个孩子,一心要把她培养成才,虽然平时管得严,但那都是为了她好啊。

她在家衣来伸手、饭来张口,我们只求她好好读书、考上大学替我们争口气。汀兰考上大学那一年,老蒋一口气放了一万响的鞭炮,请了十几桌的酒,我们脸上有光彩咧。

可是,她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看到了,人不人鬼不鬼的,肚子里还怀了个孽种,你说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……”

赵大翠和蒋家来往得不多,只知道这对夫妻是化肥厂的职工,蒋富贵中风之后卖了房子、办了内退,身边无儿无女的。看他们可怜,邻居们平时对他们多有照顾。

都是当妈的,看到汀兰母亲陆清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赵大翠心中不忍,叹了一口气,想要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。

赵向晚伸手一拦,制止了赵大翠的动作。

赵向晚的表情很严肃:“大姑你让她哭。”

把女儿逼到自杀,这样的母亲不值得同情,让她哭去,她应该哭!

也许是因为赵向晚的模样太冷峻,一直沉浸在“我怎么这么命苦”情绪中的陆清莲吓了一跳,哭声顿止。

【这个女孩子好厉害,是赵大翠家什么人?在火车上吼我不许我打汀兰,现在又拉长着脸教训人。太不像话了!我自己的姑娘想打就打、想骂就骂,关你什么事?】

陆清莲是个窝里横,虽然心中对赵向晚不满,却不敢表达出来,只是委屈地看了赵大翠一眼。

赵大翠咳嗽了一声,虽然觉得赵向晚这孩子说话不给人留半点情面,性格太直了一些,但想到她没摊上个好妈,所以才养得一身的刺,就没舍得责备她。

赵大翠说:“清莲,以前我没见过你家姑娘,也没听你提起过汀兰,还以为你们俩无儿无女呢。现在姑娘回来了,这是好事。你们多疼疼她,别逼她走绝路啊。”

听到赵大翠的话,陆清莲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,哭声大了起来。

“我没有逼她,没有逼她!好不容易找到汀兰,看到她瘦得不成样子,我也心疼啊。可是她在火车上听别人说了几句,一回来就吵着要回大学读书。读书!读什么书!她这个样子要是回学校别人不是要笑死?

再说了,她肚子里还怀着个孽种呢,上什么学!他爸不让她生,让她赶在年前医院还没放假把孩子做了,说错了吗?难道她还想生下来?就是骂了她几句,她怎么就寻死了呢?

我为了找她,一条腿都跑断了,一个又一个派出所地求人,卖了房子丢了工作,省吃俭用地找她啊,好不容易找回来了,这个死妹子没说感恩,还要寻死?我怎么命这么苦啊~~”

赵大翠听得目瞪口呆,她到底是生养了三个女儿的人,马上就反应过来:“清莲,听你这话里的意思,汀兰不是嫁了人,而是上大学的时候被人拐了、骗了?你、你、你……你既然知道女儿遭了罪,怎么还舍得骂她?”

陆清莲听到她道破“被人拐”,顿时紧张起来,说话也变得结巴。

“不不不,不是,不是被,被人拐。”说到后来,她脸胀得通红,一拍大腿,“反正,我没说她,那,那什么重话。”

陆清莲和丈夫蒋富贵都是农村苦孩子出身,因为身体原因只生了一个女儿,在老家因为没有儿子传宗接代被人戳脊梁骨,两人下定决心要培养孩子成才打那些人的脸。就连名字都是请厂里最有文化的总工程师取的,从《岳阳楼记》里“岸芷汀兰”而来。

蒋汀兰也非常争气,乖巧懂事,成绩优异,1989年考上京都对外经贸大学,前途美好,为此蒋富贵不仅在化肥厂摆酒,还专门到乡下去摆酒唱戏,风光得不得了。

蒋汀兰被拐之后,化肥厂的同事也好、老家人也罢,明里暗里都在嘲讽蒋富贵,说女孩子有什么用?读那么多书一样被拐,还不如少读点书嫁个好人家实在。别说卖到深山沟里出不来,就算运气好找到人,恐怕一生也废掉了。

这些话听得多了,一生好强的蒋富贵哪里扛得住?一急之下中了风,半边身子都瘫了。他在家里摔盆子打碗,说就当没这个女儿,夫妻俩把单位房子一卖,去年九月在这个老城区租了两间房,过起了隐居生活。

原本以为一生就这样结束,卖房子的钱也足够养老,没想到派出所一个电话过来,说汀兰找到了。蒋富贵不愿去接,陆清莲坐车赶到清河县南山派出所,把女儿接了回来。

汀兰一回来,两人一直努力想要隐瞒的被拐事实眼看着就遮掩不住,晚上便没有好话。汀兰受不住父母的嫌弃,这才割腕自尽。

汀兰自杀打乱了陆清莲的计划,话一多,就露了底。

赵向晚毫不客气地刺了她一句:“死要面子活受罪。”

陆清莲的脸色陡然变了,指着赵向晚哆嗦了半天才说一句:“大翠,这,这是你家什么人!你也不管管。”

赵大翠将赵向晚往自己身后一扒,像老母鸡护崽一样:“这是我侄姑娘,她年纪小不懂事,你莫怪。”说完,转头瞪了赵向晚一眼。

【这孩子,尽说什么大实话!何必得罪不相干的人。】

听到大姑的心里话,赵向晚抿了抿唇,低下头去。

邻居们努力打圆场,赶紧过来安慰陆清莲。

“唉,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啊,孩子现在既然回来了,你们两口子也有了依靠是不是?”

“不管孩子是遇到了什么坎,一家人在一起慢慢扛吧,别逼得太狠了,把要求放低一点嘛。”

“唉!可怜天下父母心。”

可是这些邻居们内心是怎么想的,陆清莲听不见,赵向晚却听得清清楚楚。

【平时还觉得这两口子可怜,没想到纯粹是自找的。孩子被拐了又不是什么丑事,做什么要瞒着?】

【太要面子了。赵向晚说得对,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,活该!】

【把姑娘都骂得自杀了,还说什么丢不起这个脸,什么人啊。】

公道自在人心。

有一种父母,自我感动式付出,把孩子看成实现自我价值的工具。当孩子有出息的时候,炫耀得瑟;一旦孩子让他们觉得丢脸了,立马放弃。这样的父母,赵向晚觉得很可怕。

在一众顺着陆清莲说话的声音里,赵向晚那独有的清冷少女声线很有穿透力,一下子让在场的人集体噤声。

“汀兰虽然被拐,但大学学籍还在,到学校说明情况就能继续读书,这是好事,为什么你觉得她读书会丢你的脸?”

陆清莲愣了一下,明显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。

邻居们一听,好奇地问赵向晚:“汀兰还能上学吗?她都怀孕了怎么上大学啊?这么长时间没去,学校还能要她?”

赵向晚郑重点头。她在公安局实习的时候听何明玉提过一起大学生被拐案,女孩子被解救之后心理出了问题,最后由警方心理咨询师介入才慢慢恢复,后来女孩父母和学校联系,校方很痛快地同意让女孩回来继续读书。

有这个案例在前,只要汀兰说明情况,由警方出具证明,学校恢复她的学籍应该没有问题。

陆清莲根本不信一年多没去上学还能继续读书,喃喃自语着:“还读什么书?我家汀兰就这么毁了啊,她这辈子完了。”

赵向晚面色一冷:“你连学校电话都没打过,怎么知道不能继续上学?汀兰才二十几岁,怎么就一辈子完了?”

陆清莲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脾气这么冲,慌得左右张望着,嘴里不停地解释:“我不知道啊,没有人告诉我汀兰还可以继续上学的。再说了,她怀着孩子呢,怎么读书?”

因为赵向晚的话,邻居们不吭声了,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与陆清莲保持一定距离。

是啊,哪有当妈的那么说孩子的?就算被拐卖、怀了孩子那又怎么样呢?只要人还活着,那就有希望。何况赵大翠家的侄姑娘也说了,汀兰可以继续上学,还是个大学生呢,怎么一辈子就完了呢?

“那个,你别怪我说话直啊。孩子吃了那么多苦才回到家,你得好好安慰她啊,怎么能骂她丢脸呢?”

“昨天你们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,我就觉得她瘦得可怜,唉!我知道你们当爸妈的不容易,但是……孩子更可怜嘛。”

“把孩子逼死了,你们又有什么好处?”

陆清莲被邻居们的话语说得不知道如何应对,脸色一会红一会白,眼泪却不知道何时止住了。

一道低沉而含糊的男人声音插了进来:“事情没有发生在你们身上,一个一个说得倒是轻巧。她要是有胆子死,那就让她去!我蒋富贵全当没生这个姑娘!”

陆清莲听到这个声音,哭着扑了过去:“富贵啊,我们这一辈子都完了,都完了。”

蒋富贵用右手将妻子扶住,半边脸不动,另外半边脸则满是怒意,一张嘴扯得变了形,看着模样很是吓人。

“我们这么用心培养她,以为能够有出息,没想到这么不争气,上个学都能走丢,被人拐了就跑。看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,还读什么书,直接送到乡下嫁人算了。”

赵大翠很不喜欢这句“送到乡下嫁人”,这触动了她的伤心事。如果随随便便嫁人,遇到个喝了酒就打老婆的怎么办?

“那可是你们亲生的姑娘啊,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?只要人活着,哪怕再不堪,将来你们晚年也有靠。事情根本就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,怎么就一定要把姑娘送到乡下嫁人?!”

旁边邻居们也纷纷站在赵大翠这边,仗义直言。

“没见到你们这样的父母,太狠心了!”

“向晚说得没错,你们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!被拐卖的女孩子那么多,年年报纸上都有报道,怎么的,按你们这说法,都得一死了之?”

“要骂,就去骂那些不要脸的拐子、买卖人口的畜牲天诛地灭、断子绝孙,你们骂她做什么?”

“我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。警察同志好不容易才把你家姑娘解救出来,你们却拼命地要把她往死路里送!”

蒋富贵面孔抽搐了一下,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,恶狠狠地瞪着众人。因为半边身体僵硬、半张面孔木然,整个人看着有些恐怖。

陆清莲被骂得抬不起头来,整个人瑟缩在蒋富贵身后,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,只弱弱地辩解:“不是,不是……”

护士从急救室匆匆出来:“病人失血严重,孩子保不住了,家属赶紧过来签字。”

蒋富贵嘴虽然硬,但到底是自己的独生女,心中一痛,闭上眼睛长叹一声。陆清莲咬着牙说:“保不住就保不住,正好我们也不想要!”

纷乱的抢救开始。

邻居们等了一会看没自己什么事,陆续离开。

赵大翠昨晚熬好了大骨汤切好了酸菜、肉丝,准备一大早六点出米粉摊子,现在耽误了时间,心中有些发急,看一眼赵向晚:“回家吧。”

赵向晚摇摇头:“大姑,我等表姐。”

赵大翠知道她自小就有主见,只要是她拿定主意的事,没有人能够左右。交代几句,给了她一片房门钥匙便匆匆离开。

三个小时之后,汀兰终于从急救室推出来。

跟着出来的范秋寒看到安静等在门口的赵向晚,愣了一下,将她带到一旁:“你怎么还在这里?吃早饭没?”

赵向晚摇了摇头。

范秋寒急得跺了跺脚:“你这人!和你又没什么关系,你一直守在这里做什么?”

赵向晚偏过头,看一眼躺在推车上汀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轻声说:“表姐,你还没吃饭,我陪你。”

范秋寒没好气地白了赵向晚一眼:“得了吧,我还不知道你?你就是善心大发,想帮汀兰吧?她现在麻药还没醒,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,等会再来。”

两人在城关医院门口的早餐摊吃了点东西,再一次回到汀兰所在的病房,还没走近就听到蒋富贵夫妻俩的声音。

“先在医院养养,这个年算是废了,就在医院过吧。孩子没了就没了,反正本来就不该生下来。”

“真是磨人,早晓得从老家抱养个儿子,也比只守着个姑娘强!”

范秋寒听得皱起了眉毛。作为女孩,听到这种姑娘不如儿子的言论,很难不起反感。

赵向晚知道像这样的父母,想让他们转变思想非常困难,没必要浪费时间与精力。她冲范秋寒呶了呶嘴:“你把他们带到医生那里去,我和汀兰说几句话就行。”

范秋寒点点头,换上护士服,走到汀兰的病房:“陆姨、蒋叔,有些字需要你们签,请过来一下。”

穿上护士服的范秋寒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,陆清莲应了一声,扶着蒋富贵往外走。

赵向晚趁着空走进病房。

雪白的被单之下,汀兰那张脸被衬得更加惨白,她微闭双目,睫毛边沿还挂着泪珠,显然刚刚哭过。

“汀兰。”赵向晚走到她身边,弯腰轻声呼唤。

汀兰缓缓睁开双眼,那双大而空洞的眼睛里满是绝望。认出赵向晚之后,她闭了闭眼,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。

【是你啊……对不起,让你失望了。我想上学的,可是他们不让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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