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3章 墟骸·归航（1/1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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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腥，不再是海风送来的、带着生机的味道，而是某种更深沉、更绝望的腐败气息，混杂着金属锈蚀后的刺鼻甜腥，狠狠灌入李志远的鼻腔，几乎让他窒息。他踉跄着，从藏身数日的、散发着霉烂与呕吐物酸臭的礁石缝隙中爬出，双脚踏上的，是记忆中东莞港那坚实如磐的玄武岩码头。然而，触感不对——冰冷、粗糙，却毫无生气，仿佛踩在巨兽风化的骸骨上。

举目四望。

死寂。

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，取代了记忆中震耳欲聋的喧嚣。 那曾如枯萎森林般刺向灰蒙天空的、密密麻麻的桅杆，消失了。那庞然如移动岛屿、布满风浪侵蚀痕迹和陌生符文印记的巨舰，不见了踪影。巨大吊臂沉闷的轰鸣、码头力夫雄浑的号子、巡吏腰间符箓碰撞的轻响、商贾修士的谈笑、初来者惶恐的低语……所有构成这座亿万里疆域核心港口脉搏的声音，都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抹去。

只有风。

呜咽的风，卷动着灰白色的尘埃，在空旷得骇人的巨大空间里盘旋、哀鸣。尘埃之下，是触目惊心的破败。目光所及，不再是鳞次栉比的仓库、行栈、酒楼、工坊，而是一片片焦黑、扭曲、仅剩的建筑地基。 巨大的、由深海玄铁浇筑的桩基裸露着，像被巨兽啃噬过的肋骨，突兀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穹。曾经铺设着光滑青石板、铭刻着加固符文的宽阔街道，如今只剩下坑洼不平的泥地与碎石，裂缝中顽强钻出的不是灵草，而是闪烁着诡异幽蓝微光的、类似苔藓的晶化物。 空气中游离的灵机粒子依旧浓郁，远胜南大岛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“惰性”与“污染”，李志远尝试吸收一丝，丹田内残存的元婴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与排斥，仿佛在警告他，这里的“灵气”早已是裹着蜜糖的毒药。

“不…不可能…” 李志远干裂的嘴唇翕动着，嘶哑的声音被死寂瞬间吞噬。他踉跄前行，靴子踩在碎石和晶化苔藓上，发出咯吱的脆响，在这片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
他走到一处最为巨大的地基前。这曾是一座宏伟的货栈，属于长安神工集团东莞港分舵——他曾执掌的地方。如今，只剩下边缘焦糊的、厚达数尺的玄铁地基，以及地基中央，一个深不见底的、边缘光滑如镜的巨坑。坑底残留着暗红色的、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物质，散发出浓烈的金属锈蚀与血腥混合的甜腥味。 赤瘴！是赤瘴吞噬后留下的疮疤！ 他仿佛能看到当日，那暗红色的粘稠血浪如同活物般漫过码头，覆盖一切，无数金属残骸、扭曲人脸和蠕动虫豸构成的万丈人形轮廓，从血海中站起，无声地吞噬着他的基业、他的同僚、他熟悉的一切……

绝望，如同这废墟中无处不在的晶化苔藓，冰冷而顽固地沿着他的脊椎向上攀爬，缠绕住他的心脏，越收越紧。他背靠着冰冷的、残留着高温灼烧痕迹的玄铁地基，缓缓滑坐在地。怀中，那枚用生命守护的、烙印着广南州晶化瘟疫真相（玄米集团违规拓掘哀牢遗骸裂谷下活体晶化源髓古矿引发泄露）的核心记忆玉简，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。 拼死逃出，穿越晶化兽潮与玄米追杀的炼狱，横渡万里，只为将这足以撼动玄米根基的铁证送至长安……可如今，目的地东莞港，这个本应是帝国东南明珠、连接归墟海眼的枢纽，竟已化为一片连鬼影都不存的死域！ 送与谁？谁还在乎？帝国东南的躯体，早已在谎言的金粉下加速溃烂！ 他呕心沥血带回的真相，在这片废墟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、如此可笑、如此……毫无意义。

饥饿感早已被更深的虚无取代。胃袋空空如也，却感觉不到丝毫蠕动。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，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。他抱着膝盖，将头深深埋入臂弯，粗布衣衫下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。逃出广南炼狱的九死一生，穿越怒海归墟的惊心动魄，在玄米“至净方舟”中遭受的非人禁锢与神识折磨…… 所有的挣扎，所有的坚持，最终都指向了这片连绝望都显得多余的废墟。广南州…东莞港…他喃喃着，声音破碎在风里，充满了比冯中博初抵此地时更甚百倍的苦涩与彻底的迷茫。 希望？那传说中的圣地，那苦尽甘来的彼岸，竟是一片埋葬了所有过往、连回声都吝啬给予的寂静坟场。

时间，在这片凝固的死亡之地失去了意义。李志远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。也许是一刻，也许是一天。灰白的天光似乎从未改变过。直到——

呜————！

一声悠长、沉闷、穿透力极强的汽笛声，如同从远古深渊中苏醒的巨兽发出的第一声咆哮，猛然撕裂了笼罩东莞港废墟的死寂！

李志远浑身剧震，猛地抬起头，动作之大牵扯到身上未愈的暗伤，痛得他眼前发黑。但他顾不上这些，浑浊绝望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——归墟海眼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