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心头有鬼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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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勤快时也到半坡或河底下,看看亲家,看看封家几弟兄,如今下面封家几弟兄的热闹已经要赶上上面上石坝的埋尸案了,无非还是父子弟兄的把戏,年年到头就那几回事。山里无聊日子多,人们依然听的津津有味,她一个无人料理的闲散人员,更兢兢业业担当起了义务广播员的职位,这一来,她反成了整个山里最忙的人。

不料没过农历七月半,她的身体忽然急速变坏,脸色蜡黄的像枯木皮,在上石坝走几步路呻吟的喘气声传到张家背后的桑叶树田来,将开始一两天还坚持广播,到第三天简直不行了,夜里天快黑时黎书慧看到明群两口子转来把她接了去,呻吟声一直从上石坝传到了石岩。

便有人这样问了:“她到底生的啷个病嘛?光说恼火得很,又谈不出个具体,一哈儿说是撞了邪,一哈儿又说啷个心脏病,一哈儿又说弄到三江去了,一哈儿又说死了抬转来了,究竟她那是个啷个嘛!”

“是个啷个啊!是个人心头有鬼!心头有病!捡得的,个人把个人吓死了。”黎书慧在隔壁楼下敲锣打鼓的丧乐里恨道。

外面马路上路灯和风一起钻进来打在她一半脸上,见她一时悲天悯人,一时又幸灾乐祸,令众人的心也跟着她一道漂浮不定:“说起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,证明她还是做了亏心事了......风把她吓死了,黑夜里的风把她吓死了。”

这里风小,不像山里,山里人少,风却大得很,尤其山林多,树影婆娑,大风一过,新岩寺的菩萨心里也要心有戚戚。

天一黑,屋里灯亮起来,四周到处是黑影,人的,桌子板凳的,风箱的,墙的,和那些没有点灯的房间。

狗还在屋里窜来窜去。

朱慧芬原打算去张家过夜,忠传好说话,去那里摆摆龙门阵,再看看电视。可灶房门一推开,外面漆黑的怕人,四周的风呜呜的跟上面的竹林树林说话,从这里过去张家要经过王二的坟,经过小松林,和那个一点动静都回产生回音的桑叶树田,赶紧退回去关门上了拴。

说来那狗也怪,病症正与主人相反,朱慧芬白天快活夜来难捱,它却白天摊在门口一动不动,天一黑就到处乱窜,回回夜半三更的鬼叫,莫非还有谁的尸体在哪里,这可是条能看到魂的狗......

惊惧无奈之下,干脆把狗子关到自己房屋里来,一则壮胆,二来料它看不到外面的东西,自然不再像昨夜那样鬼哭狼嚎,为此还特地把内外两扇门重重加固,灶房门拿扁担板凳堵住,堂屋门推桌子来抵。

她自己房圈屋还有一扇门,中间用竹篾编织出来一道墙,这边是床,衣柜,电视柜,墙那边放粪桶,澡盆,脚盆等一些杂物,边上就是门,等于这门就在她床头边,假如没有这面墙的话。

开门出去的檐沟与灶房相连,上面晒谷坝,牛栏猪圈房,堰沟,竹林,树林。这门可不好挡,外头锁不了,里头只有一个门栓。她把狗放在粪桶边上,尤嫌不够,又把过道灶房和堂屋的灯打开,电视打开,这才稍稍缓口气,上床去。

她不料把狗子弄进来才是最不稳妥之举,这东西的鼻子耳朵哪是一堵泥巴墙能隔住的,出不去着急更上蹿下跳,看电视激动了它咬牙切齿,拿鞋子砸它它可怜巴巴的躲到过道来呜咽,放任它玩耍,一会儿打翻了粪桶,一会儿灶房堂屋过道来回乱窜。而一旦外面有风吹草动,马上一抬腿不是趴到里面门板上去撕咬就是跳到外面堂屋去犬吠,朱慧芬简直精神错乱。

“天老主爷你还是睁眼哈,我没做啷个恶事哦,我还算是中规中矩的哈,我待人也没有啷个过错,我虽然心头有想法呢,我从来没害过哪个哈。”她的眼睛紧盯狗子,在心里千祈万告的作揖叩首:菩萨你好啊,你好好保佑我我明天去给你烧纸啊,我明天一早起来就去买纸给你烧,你有事无事带个眼睛,不要让坏人害了我,我不管哪阵儿还是多信奉你的啊。

她振振有词,又同王二和那两具尸骨道:“你走都走了唛就安心去嘛,我又没有啷个对不起你的,我虽说心头恨你的话,还是多迁就你的,这辈子都是你对不起我,那我也不怪你了,二回碰到我们还是有说有笑的。你个人走你的,就当是先到那边去帮我摸路嘛,再生你还愿意唛我也还是跟你一路嘛,只要你不害我不吓我的话......毛儿你们,说来还是我救了你们,不是我的话你们现在还在那冷泥巴里头埋着的,在生我对你也算好的,又没做过啷个冤枉你的事,你既然已经找到犯人了唛,该投胎还是投胎去嘛,二辈子好好投个好人家。”

“哟——”絮絮叨叨的说完,不经意回头,发现狗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过道门口来,而它盯着她的眼神,正是她梦魇里阎王审小鬼的眼神,犀利的,阴森的,毒辣的,了然的,令人无处可藏的。

朱慧芬叫这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,半天一动不动缩在床上,电视里男男女女坐一起吃饭,搭上温馨浪漫的背景音乐,与这昏沉沉的屋里冷冰冰的气氛成天上地下。朱慧芬坐半晌,半吓唬半讨好的悄声同狗子道:“不要叫我就好好喂你,你不听话我明朝就把你打来吃了,把骨头给你甩粪坑里头,等你下辈子还是当狗,一辈子听人家使唤。”

狗子马上换了个疑惑而无害的眼神,并歪着脑袋不解的看向她。

她又悄悄的骂:“喊你听话你就听话,不听话哪个拿饭给你吃啊,好好生生的坐着,不要这里跑那里跑,敢叫,叫我把你嘴巴撕烂。”

那狗子听她这样说,反恶狠狠青面獠牙的瞪紧她,一面瞪,一面不停往后退望后面灶房,仿佛是说朱慧芬在欺负它,叫灶房里的人赶紧来给它撑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