弟八回戏梦幽情·京华绝恋(1/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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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绪年间,京城的暮春,烟柳画桥,风帘翠幕,正阳门外的广和楼仿若尘世中的绮梦之境,日日丝竹悠扬,锣鼓喧阗。
广和楼中有位名震京华的当家青衣云容,眉似春山含黛,目若秋水含情,面如敷粉,身姿婀娜似风拂弱柳。自幼被师父相中,踏入梨园,自此开启一段艰辛艺途。晨曦未露,他便在庭院中吊嗓,寒来暑往,从未间断,只为练就那绕梁三日的清亮嗓音;练身段时,为要腰肢柔软、台步轻盈,常常累至瘫倒,却咬碎银牙坚持。云容所习乃程派青衣,唱腔幽咽婉转、低回曲折,别有一番韵味,登台数年,凭精湛技艺成了广和楼的台柱子,名动公卿。
一日,云容登台演绎拿手的《霸王别姬》,水袖轻扬,莲步慢移,眼波流转间,尽显虞姬的柔媚与哀愁。台下观者如堵,喝彩声此起彼伏。
“瞧啊,云容今日这出《霸王别姬》,必是又要惊煞众人咯!”台下,一位老戏迷眯着眼,摇头晃脑,满脸沉醉。
“哼,不过是个戏子,再怎么风光,终是低贱之人。”在阴暗的角落,一位身着锦袍的公子轻声哂笑,他乃朝中权贵纳兰府的二公子纳兰逸,平日里身处高门,见惯了权谋争斗、虚与委蛇,本不该涉足这梨园,却被友人强拉来凑趣儿。
云容在台上挥袖起舞,不经意间抬眸,目光扫向台下,正与纳兰逸的眼神撞个满怀。那一瞬,仿若惊雷划过心湖,时光仿若凝固。云容心尖一颤,险些乱了节拍,幸而功底深厚,强自稳住,可那脸颊却悄然飞起红晕,怎么也藏不住。
戏罢,云容回到后台,手抚胸口,心跳犹自急促。师弟阿福蹦蹦跳跳地过来:“师兄,台下有个公子,生得那叫一个俊,看着身份不一般,定是冲着你来的,这会儿在外面候着呢。”云容嗔怪地瞥他一眼,心底却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期待。
出得门来,纳兰逸长身玉立,月光洒在他肩头,使他仿若披了一层银霜。见云容出来,他微微欠身,行了个优雅的礼:“云容公子,台上风姿,堪称绝世。”声音温润,带着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,又隐隐藏着一丝别样的情愫。
云容垂首,脸颊绯红,轻声道:“公子谬赞,小的不过是依着师父教导,尽力而为。”那声音,恰似夜莺啼鸣,柔媚中透着几分清冷。
自那日后,纳兰逸成了广和楼的常客,有时携来珍贵的古玩字画,有时只是静静坐在台下,目光追随着云容的一举一动。两人情愫暗生,却如藏在重重雾霭之后,隐秘而克制,恰似“戏子多秋,可怜一处情深旧”,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,他们的情意只能暗自生长。
一晚,纳兰逸寻得一处静谧园子,邀云容共赏月色。园内牡丹盛开,暗香浮动。纳兰逸取出一支玉箫,吹奏起《平沙落雁》,箫声悠悠,和着微风,撩人心弦。云容忍不住启唇,伴着箫声唱起《霸王别姬》选段:“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,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……” 唱到动情处,眼中泪光闪烁,恰似虞姬对霸王的深情眷恋,又似他自己心底难以言说的情愫。
纳兰逸放下箫,目光深深望向云容,欲言又止,良久,才轻声道:“云容,这世道艰难,你我……且珍惜当下。”
云容眼中含泪,微微点头:“公子,小的明白。”这份情感,在这乱世之中,仿若风中残烛,虽明亮却飘摇不定,两人都知晓前路坎坷,只能将深情隐于心底。
数日前,云容梦中惊起,冷汗淋漓,他恍惚瞧见一男子背影渐行渐远,任凭自己如何呼喊,都未回头,醒来后,心中便隐隐不安。与此同时,纳兰府中,纳兰逸晨起时不慎将祖传玉佩摔落,玉佩应声而裂,那裂痕仿若一道不祥的谶语。
怎奈风云变幻,朝堂之上党争激烈,纳兰府突遭变故。纳兰逸之父被弹劾入狱,纳兰逸也受牵连,即将被流放边疆,生死未卜。临行前夜,他匆匆赶到广和楼,却见云容被几个地痞纠缠,那些人满嘴污言秽语:“小戏子,长得这般标志,跟爷乐呵乐呵,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
纳兰逸怒目而视,三拳两脚将地痞打得抱头鼠窜。他转身,紧紧握住云容的手,似要把这片刻温暖攥紧:“云容,我要走了,这一去不知归期,你……定要珍重。”
云容泣不成声,从怀中掏出一个亲手绣的荷包,上面绣着并蒂莲,递给他:“公子,你一定要活着回来,小的等你。”
纳兰逸珍而重之地接过,手指轻轻摩挲,终是在云容额头,仿若羽毛般轻轻一触,而后转身,大步迈入茫茫夜色,那背影透着无尽悲凉与决绝。
纳兰逸这一去,便如断了线的风筝,再无音信。云容整日守在广和楼,每一场演出,都盼着台下能出现那熟悉身影。可一月过去,等来的却是噩耗。
街头巷尾传言,纳兰逸在流放途中染病,又遭匪患,不幸身亡。云容听闻,眼前一黑,昏厥过去。醒来后,他形如槁木,眼神空洞,任谁劝都不再登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