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杳无音尘自作谶(1/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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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杳杳青山五路松,来兮归去叹王恭。”
得见头行诗句,左谦笃并非故意。辰时夜深,更非亲王府寻常当班时候。原来“称病讨假”竟是虚言,那大理寺案牍依旧堆满桌子,门下堂贴更是不间断地送来。楚傅抱病,林怀章远走归乡,新上任的谘议参军与长史暂不予参政议事,泽远堂内便多的是左谦笃近前奏对。旬月下来,左司马这就成了所谓“私交好友”——不仅对殿下,甚至对李姑娘:
泽远堂除了主殿一座,四面修有两间耳房、三间厢房。是荣王要守在主殿卧榻边寸步不离,左谦笃率僚属就近了人闺阁之侧。最初偶某些非昏沉懒散之际,李姑娘也抻脖子来监工;到后来精神见好,小徒弟逐渐就案前落座,聚精会神总像偷师能学些什么。荣王曾郑重其事劝诫过:“上至大理寺的案宗,多半骇人听闻;你大病未愈,不能再受惊吓……我抱你出去看花。”
李木棠却犯倔:“所以郑邑审案不公,这是罪无可逭。一桩桩复查才是要紧事,管我做什么;再说,我就是要看到坏人伏法,冤情伸张了,我才、我才……”
她说到自己身上,复作吞吞吐吐。左谦笃多嘴,居然跟在一旁帮衬,反与自己主家作对。也因此,他是愈发得了未来王妃青眼,时而还听对方给自己道歉哩:“……我晚上不好睡,白天有时扯着晋郎赖床了;有时是、偷闲,就不想想那些烦心事;要左司马私下费工夫帮了好些忙,这几晚上又不得早早歇着……这事儿、该……”
“该是属下应尽之本分。”
好了,这下连荣王的心腹他也做得了。不仅代发号令、代笔往来,甚至连泽远堂书案上新送来各路公案都可随手拆看了。尤其荣王近来又时常出神——李木棠在时对李木棠,李木棠不在时对那床栊窗棂清风星月……总是让左司马有足够的胆量与契机,打开搁在案头最上、一封不具名的信笺——
是李姑娘的笔迹。
才看前两句,左谦笃立刻悔之晚矣。她今日与殿下一同赴何府诗会,至此夤夜不归,独留七绝一首……七“绝”,首句尽是羽化登仙、杳杳远去之意……因十道采访使尽数发出,荣王不必称病避世,畏其朝中忙碌,作此多虑之思?还是更糟糕些,是她那“大限将至”的身子……
双臂一展:左司马战战兢兢:“属下惶恐,误将此信……”烫手山芋随即取走,夺门而出接着是荣王身影——
辰时深夜,他要去何处追回李姑娘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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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文雀本无意读出那后半句诗;可她还是读了,尽量在“死”字上念了轻音,又将“荣”字囫囵带过——却是无用。戚晋到底一旁坐倒,好似被这经咒困住,半晌愁眉不展。文雀低头瞧瞧,大约也琢磨出些门道:“寒梅无雪香清净,万亩春光死后荣。”前句强调出淤泥而不染,与罪兄切割;后句又见自怨自艾,竟同“春光”、“荣王”割席。人不归而信却至,分道扬镳之意岂非太不留情?
夏夜无声,房内不知觉竟有些燥热。散了一半的头发还搭在颈窝,瘙痒莫名,使文雀愈发心头窝火。说到底就不该答应给他念信。她并非木棠的奴仆,带凝碧与湛紫俩丫头出外耍了半天,早都腿酸脚软恨不能上床躺着了。偏偏木棠不回、典军老爷不在,剩她这半生不熟的近前杵着,是该百无禁忌、侃侃而谈的交心之夜么?
“你是荣王,她是个丫头;再如何情深,到底落差如云泥,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填平……缘分既然浅薄,不妨顺水推舟,往后留给念想……”
诸如此类的话,曹文雀从前想也不用想,张口就能来一大车。可她现在以为害臊,终于晓得这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讯号。胡姑姑从前还是昭和堂掌事呢,外甥女蓄意私逃,她起夜关了窗户就当没看见。“既非衙门官司,管她作甚。所知浅薄,勿下定论。恕人恕己,适可而止。”如此教导,文雀多少领悟一二。她甚至起过不再回来的心思;重入荣王府仅一日,也已察觉到一些无能为力的生疏——她并非李国令之奴仆,却还是木棠的姐姐么?与新进侍中的荣王殿下更是陌生吧。不为自己发髻散乱礼数不周愧怍便罢了,还多嘴多舌什么呢?
替木棠上的香又一炷燃尽了。荣王起身离开,她将那封信递过去,至此,才终于鬼使神差说了一句“为了平仄”,还居然是劝和的。“那个‘死’字……木棠最怕死,除非别无他法,不会用这个字。为了平仄和韵律罢……‘身后荣’,身是平调,不通。诸如此类。荣字,她学过《笠翁对韵》……”
《声律启蒙》中有“身披鹤氅自王恭”一句;其连同《笠翁对韵》,一东二冬内却皆无“荣”韵。此地无银三百两,事情要变得更糟。“或许该将全诗合在一起解读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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杳杳青山五路松,来兮归去叹王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