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各怀心事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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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德让一惊,忙扶住她问:“燕燕,你怎么了?”

燕燕拉着他的手,告状似的说:“德让哥哥,大姐不让我留下来。”

韩德让还以为出了什么事,闻言才放心地笑道:“是啊,你留下来做什么?你原本应该随你父亲和姐姐一起回京的啊。”

燕燕更委屈了:“德让哥哥,难道你也不希望我留下吗?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?”

韩德让想起那日之事,心中也有愧疚,本来就是自己有事把她丢下,她能够跑来和自己说谅解,已经很难得了,偏生还被自己迁怒,加上那日变故甚多,当下道:“怎么会呢。只是你留在这里不方便,我想你姐姐一定也对你说过其中的原因了。燕燕是个懂事的好姑娘,上次是我不对,还没来得及向你道歉……”说到这里,就叫信宁去帐中取了他早就备好的一个匣子,交给燕燕:“这便当是我给你赔罪的礼物。”

燕燕见这匣子约一尺见方,上镶花钿,甚是精美,忙打开一看,惊喜地叫出声来:“这真好玩,是从哪里来的?”

“你喜欢吗?”

燕燕笑得见牙不见眼,一迭声地道:“喜欢,太喜欢了。”

这匣中是一套瓷烧的小人小马小鸟小羊等,极是小巧玲珑,栩栩如生,皆用丝絮垫了,以免碰撞。燕燕拿起一个小女童的瓷人,对着自己看了看,又拿起一个小男童的瓷人,对着韩德让看了看,又拿起一只瓷鸟看了看,发现上面有哨孔,放到口边吹了吹,居然能吹出颇似鸟鸣的声音。

她惊喜万分,叫道:“德让哥哥,这是从哪里弄来的,太好玩了。”她自幼富贵,金玉之器都是随玩随丢,从小到大也唯有韩德让送给她的礼物,让她爱不释手,每一件都精心保存下来。

韩德让但笑不语,这套瓷玩偶是商队自宋国带来的,烧制得精美无比,便是在宋国也值得十几缗钱,运到上京价格便翻了数倍。这在宋国京城已是流行的玩器,在上京城里却甚是稀罕了。见燕燕果然甚是喜欢,将前日的事已经抛置脑后,他便也不说话,只笑吟吟地看着燕燕玩着玩具。

燕燕却只玩了一会儿,就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,将匣子合上递给侍女青哥,又从良哥手中取过极大的包袱,放到韩德让手中:“给你。”

韩德让接过包袱,诧异地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“你忽然留下来,肯定许多东西备得不够,大姐不让我留下来,我只好叫她们收拾了一些东西留给你备用。”

所谓的收拾自然是她指挥侍女们收拾,难得也就这么一会儿,她就收拾出一大堆东西,多半是各种备用药物,草原上熏蛇虫的熏香,等等。

韩德让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,其实以他们这种身份,许多东西皆是不用自己操心的,但是……讨好他的姑娘虽然不少,但这般真心体贴他操心他的姑娘却并不多,他从小到大都是替别人操心惯了的,有人这样对他,心里自然也有些不一样的感受。看着眼前的小姑娘,不由心中一动,叹道:“燕燕真是长大了。”

燕燕抬头,欢喜地看着他:“德让哥哥,你也觉得我长大了,是大姑娘了吗?”韩德让点点头,燕燕欢喜万分,正想再说,这时候胡辇的侍女福慧跑了过来,催道:“三姑娘,大姑娘叫我来催你,咱们得走了。”

燕燕依依不舍,万分留恋,一步三回头地,终于还是走了。

韩德让令信宁收起了东西,自己返身去了耶律贤帐中,看他这一夜伤口并没有恶化,这才放下心来。

穆宗匆匆回了上京,便得到南朝军队正式进攻的消息,只能将所有追查谋逆的事情,都交于太平王罨撒葛。

这日,罨撒葛得了北院夷离毕粘木衮的禀告,便点齐兵马,直奔李胡的皇太叔府。夷离毕是契丹官名,掌刑狱,本是罨撒葛亲信之人,此番查谋逆之案,罨撒葛便将此事交于粘木衮。粘木衮将在草原上抓到的人反复审讯,终得初步供词。

李胡回到京城,亦是安排诸皇族宗室串连,以图自保。偏这一日,众人正聚在李胡府中,听得外面兵戈之声,罨撒葛哈哈一笑,带着人从外面闯了进来:“好热闹啊,你们在这里商议什么?”

众人情知无法走脱,只得都退了回来。

世宗的异母弟弟耶律稍便壮着胆子说了一句:“是、是皇太叔约我们这些侄子们喝酒,往年春捺钵的时候,我们也都经常聚在一起喝酒的。”

罨撒葛不理众人,大模大样地坐下来,端起酒碗闻了闻:“哦,喝酒,怎么不叫我啊?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胡,“我也是李胡叔叔您的侄儿啊,就这么看不上我?”

李胡沉着脸,哼了一声:“不敢,你如今是手执生杀大权的太平王,只怕是你看不上我们吧。”

罨撒葛哈哈一笑,将酒碗用力往下一摔:“说得好,既然知道我手执生杀大权,还敢在我面前玩花样?”顿时变了脸,指着赴会众人喝道:“全部带走。”亲兵们冲进来,刀枪齐出,对准了在场诸人。

众人脸色都变了,怒喝:“太平王,你、你竟敢对我们无礼。”

罨撒葛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主上前日遇刺,各位兄弟们,对不起了,先请你们到我帐中作客几天,等我审出来与你们无关,自然会放了你们……若是真正的主谋之人,他也逃不了。”

李胡站了起来:“罨撒葛,你敢对我无礼。”

“您老是皇太叔,我自然不敢对您无礼。来人,把皇太叔府控制起来,不许他出去,也不许他见别人,等到回了主上,咱们再做处理。”罨撒葛说完就往外走。

李胡欲上前,却被侍卫们用刀逼住:“你,罨撒葛,你敢和所有皇族亲戚为敌吗?”

罨撒葛站住,凌厉地看着李胡:“太祖当年,只率一部敢与七部为敌,与诸兄弟翻脸。李胡叔叔,亏您还是太祖的亲生儿子,连这点胆子也没有吗,哈哈哈……”

罨撒葛大笑着扬长而去,李胡恨恨捶几。

喜隐惊惶道:“父王,怎么办呢?”

“哼,我就不信那昏君能把我这个皇叔怎么样!喜隐,你去于越府上,向屋质大王求助,就说怕昏君滥杀无辜。”

“大于越会肯为我们出面吗?”

“如果是我去,那是肯定不肯,你去就未必了。他虽老了,却还很乐意庇护皇族的年轻人。”

喜隐点头:“是,儿臣这就去……”

李胡却道:“且慢,你还须带上一人。”说着,在喜隐耳边低语数句,见喜隐犹豫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:“咱们父子命在旦夕,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?”喜隐咬了咬牙,终于点头。

李胡冷笑,道:“来人,把这里收拾一下,扶我躺下。哎哟,我的气喘病又犯了,已经十几天起不来床了,喜隐你还愣着干吗,还不把咱们府里的萨满叫过来给我跳神驱病。”

喜隐先是一愣,随后会意,忙去安排,只说皇太叔被太平王惊吓,重病不起,在上京城中,传得沸沸扬扬。

这日燕燕正趴在窗户边,却看到院子外面乌骨里打扮得十分漂亮,从燕燕院前走过,她忙挥手叫了起来:“二姐,二姐——”

乌骨里一惊,回头看是燕燕,扭身走到她的院中瞪了她一眼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你这小丫头,险些吓我一跳。”

燕燕便问她:“你去哪儿?”

乌骨里转了一圈,展示着自己的新裙子:“出去玩啊!”

燕燕不解:“爹不是说外头危险,不许我们出去吗,你怎么可以出去?”

乌骨里扑哧一笑,得意洋洋地说:“爹是说,不让你出去再惹祸。我又没惹是生非,我出去又有什么关系?”

燕燕怔往了,她本来决心当个好孩子不出去闯祸了,可是跟乌骨里一对比,顿时不平起来,急得捶着窗棂:“这太不公平啦,凭什么你可以出去,我不可以出去?”

乌骨里走到窗边,伸手摸燕燕的头,燕燕头一偏躲过,乌骨里也不生气,只笑嘻嘻地道:“小燕燕,在家里乖乖待着吧,别再惹祸啦!”

燕燕生气地关上了窗子:“不理你了。”

乌骨里看着关上的窗子,心里更是得意,高声叫道:“你乖乖听话,等姐姐回来带果子给你。”听得燕燕大声道“谁稀罕”,她也不以为意,咯咯笑着往外走去,出了院子,转到回廊。

迎面胡辇走来,见乌骨里一身打扮,怔了一怔:“乌骨里,你去哪儿?”

乌骨里笑道:“我出去玩玩。”

胡辇一眼落到她戴着的白玉耳环上,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,心中顿时升起疑云:“你这耳环哪来的?”

乌骨里一惊,本能地掩住耳环:“没,没什么,别人送的。”

“谁送的?”

乌骨里哪里敢说,故作撒娇地跺足:“总之是春捺钵的时候,一个年轻英俊的郎君送的,喜欢我的人多了去,我哪晓得是谁啊。”

胡辇看了乌骨里一眼,见她只是撒娇不肯说,轻叹一声:“但愿你真不曾把这个人放在心上……”她这话说得极轻,乌骨里没听清,不禁问了一声:“你说什么?”

胡辇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

乌骨里心虚,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好了好了,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?”胡辇只得道:“走吧。”

乌骨里方松了一口气要向外走去,忽然听得胡辇一声:“慢着。”她吓得站住脚,强笑道:“大姐,什么事?”

胡辇看着妹妹,欲言又止,扬了扬手:“罢了,你先去玩吧。等过几天闲了,我要和你谈谈。”乌骨里忙不迭地溜走了。看着乌骨里走远,胡辇轻叹一声,那对耳环她曾经见过,在草原之夜,喜隐拿着想送给她,她本以为,她拒绝了喜隐,这件事已经结束了,可是没有想到,这对耳环没有戴在她身上,却戴在了妹妹身上。

喜隐——胡辇面容一冷,这些皇族子弟当真恶心,为了争一把龙椅,居然不择手段地轮流对她们姐妹下手。光凭这一点,她就绝对不会让父亲支持这个人。她看着乌骨里的背影,扭头看向燕燕的院中,轻叹一声。

身为后族之家长女,她身上背负着很多很多的事情,不可与人讲,也无法与人分担,只能自己默默地扛着。唯一还能让她偶尔倾诉一下的人,就是族兄萧达凛了。

萧达凛有时候也会劝她:“胡辇,你如今还不议婚嫁,当真要做守灶老女不成?”契丹族亦有无子之家,长女不嫁守灶的习俗,但富贵之家却是极少见的。燕国长公主早亡,早年亦有人劝萧思温早早从族中过继一个侄子为嗣子,但胡辇却带着两个妹妹坚决不肯,此事亦只能作罢。

她听得萧达凛的疑问,也不禁轻叹一声,正当妙龄的女子,又如何会一开始就想当守灶老女,只是一年又一年,多少婚姻的对象,都有这种或者那种的不满意之处,她又是自幼聪颖过人,小时候便被萧思温当儿子般看待,让她嫁进普通的皇族宗室之家,操持一家事务,但那些男子平庸的她看不上,优秀的姬妾成群,教她如何能够甘心。而令她曾经动过心的男子,却远如天上云、山上雪,无法走近,也无法融化。

“我终究是后族之女,且又是长女,”她这样回答,“所以达凛哥,你自然是知道的,我的婚姻,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大。我们这样的人,婚姻往往是政治联盟,不能结一桩无用的婚姻。如若没有合适的婚姻,那么做守灶老女,亦不算坏的选择。”至少,她是拥有权力和自由的。

萧达凛又疼又恼:“胡辇,你能不能像个女孩子一样去过日子,而不是像个男人一样去权衡利害关系。”

“达凛哥,我家没有儿子,我只有像个男人那样去处事,妹妹们才能够放心像女孩子一样去过日子。”

萧达凛长叹一声:“胡辇,你自幼就太有主意,别说是我,连思温叔叔都拿你没办法,但愿你自己觉得好就行。”

她愿意承担起家族,只愿妹妹们平安喜乐,可是妹妹们,真的就能平安喜乐吗?想到燕燕痴心一片却不知道韩德让心思何属,想到乌骨里眼中的爱意和喜隐的险恶用心,她心乱如麻,轻叹一声,叫来侍女空宁,叫她这几日盯着乌骨里,以免出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