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一 不得其酱不食(1)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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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东不声不响地开了家酱坊,就在女私塾边儿上,东家神神秘秘的,没人见过。

有人说,是私塾里的贺老师——对了,老师。

时人多称夫子为“先生”,老师乃是亲昵语,然这座女子私塾中,无论生员仆婢,见师者皆称老师,这是崔令鸢后来定的“校规”。

贺雪不解。

崔令鸢道:“师者,乃传道授业解惑者。”①

贺雪阅览群书,却从未听过这话,她自是不知这句话还要比她晚生几百年光阴,而今读来却依旧振聋发聩。

是以“老师”这个称谓在私塾中传开,后来竟然另有几家书院也觉得这称呼好,跟着改了过来。

彼时正逢严冬,白日下了阵半夹着雨的细雪,天色阴沉沉的,崔令鸢专心致志切着羊肉。

冻好的雪花羊肉被利刃削成薄可透光的一片,手起刀落,肉片也卷成筒状——这是肥羊卷。

为这一顿,她前后准备了半拉月。

来益州之前只以为此处潮湿,冬天不如长安漫天飞雪要命,来了后才发现湿冷是最致命的。

天一冷,就想吃锅子。

对于崔令鸢这个这辈子土生土长长安人来说,必得是羊肉锅子。

为了这口涮肉,崔令鸢去定制了专门的铜锅,便是后世老北京涮肉那样的铜锅——中间高高隆起,里面塞炭火,有火帽,周围一圈涮菜。

其实这种铜锅并不只北京有,在雪区、盆地她都见过这种锅子,只不过最初开始的记忆是在涮羊肉的小店里,便一直这么念叨着了。

为了这口涮肉,她又自制了酱。

配涮羊肉,必得是芝麻酱,就跟涮牛肉必得是沙茶酱蒜头酥一样。

当然韭花也很好,崔令鸢属于是萝卜青菜都爱者,不过韭花得筛去一群接受不了韭菜气味的人,受众就没有芝麻酱广了。

做芝麻酱要求多多,绝不是简单炒熟上磨就能出好酱的,好在长日无事,崔令鸢有的是时间陪芝麻耗。

本朝信道,在老庄养生文化看来,在食芝麻前需得对其进行九蒸九晒才是尊重。②

这便过去大半月了。

炒时也有讲究,全程文火慢烘,不可炒出焦味糊味,炒熟不可耽搁,立刻入石磨磨,否则一股哈喇味。

崔令鸢用的是白麻,她总觉得白芝麻酱更香甜,黑芝麻酱更滋补。越有耐心,磨出来酱口感越细腻温润。

待棕黄的麻酱一股股汇入干净无水的陶罐密封起来,也就成了。

炒芝麻时,跨大半个院子都能闻见那股霸道香气,磨成黏稠的麻酱后,不仅形态变得柔软,连香气也随之柔和多了。

到这为止,先是打铜锅子,又做这芝麻酱,前后废了小二十天功夫,竟然就为了吃口涮羊肉。

阿灵与她们相处时间短,还没见识过这么有耐心的娘子。

她人小,快言快语:“娘子有做这酱功夫,拿先前做那豆酱都吃好些回了。”

崔令鸢笑眯眯地摇头:“非也非也,我这是在践行圣人言。”

阿灵没读过书,是以不解,抱着女儿坐在窗边矮榻上的贺雪却是一愣,这莫非说的是“不得其酱不食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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