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十二)诀别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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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安与他耳语几句后,长宁叹口气,低沉着声音对蒄瑶道:“你进来罢,殿下要见你。”
他们进去的时候,璟华已坐在大厅中。
他显是已做了些准备,事先让静安服侍他换下了带血污的袍子,又绾了发,整个人除了过分苍白外,并看不出多少奄奄一息的凄凉味道。
长宁看他似精神了不少,刚暗暗一喜,转而又明白过来,蒄瑶已是他皇嫂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寝殿中与她会面。就算已是油尽灯枯,他也要硬撑着衣冠楚楚地出来见她,以免落人口舌,有损她的清誉。
就像蒄瑶说的,这一面,不仅是她的最后一面,更是他的最后一面。
他本不想再见,但想了想,还是算了。
就让她看一个潇潇洒洒的自己,看到了,她便能安安心心地嫁过去。不必内疚,不必痛苦。从此与大哥琴瑟和鸣,儿孙满堂,几百年几千年之后,便足以忘了年少时与自己的那段懵懂情爱。他们王族子孙,连命都由不了自己做主,何况姻缘,哪能随心所欲?蒄瑶向来识大体,必然能想明白。
他笔直地坐在那里,白衣如雪,风华绝代,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。
“璟华,你……可好?”蒄瑶惴惴不安,曾无话不说的两个人,竟无言以对。
璟华扶着椅背慢慢站起身来,平静道:“谢大嫂关心,璟华很好。”
蒄瑶凄然一笑:“大婚尚在明日,你已来不及要改口了吗?”
璟华笑了笑,风姿绰绰,“大嫂已被天帝册封,我不改口,只怕于理不合。”
蒄瑶点点头,也随着他牵出嘴角一爿浅笑,“也罢,不过一日之差。”
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。
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,也看到他额上密密渗出的冷汗,她甚至还看到他用宽大衣袍掩盖着的轻微颤抖的身体。但她能问什么,问他好吗?他已经答了。他的脾气,不想说的话再问也不过多此一举。况且,她又该用什么身份去问,他口中的大嫂吗?
他必定不想自己看到,他惯于隐忍,最不喜别人见到他的脆弱。这最后一次相见,彼此留个最美的印象多好。她落落大方,他翩翩相送,从此各自一方,咫尺天涯。
可她仍存了最后一丝念想,他能留下她,能为了她,去闯一闯那凌霄殿,去求他的父君和母后高抬贵手,给他们一个成全。
她的母后,翘着纯金簪花的尾指护甲,雍雅问她,想在三兄弟中挑哪一个?
可她尚未开口,天后隆威便庞然压下,调子却悠悠道,我的掌上明珠,岂可嫁个无名皇子?太子妃的名位尚勉强相配。
她低垂着头,想说,但不敢。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开口,此事便愈加渺茫。她在拂嫣宫中愁煞,天天以泪洗面,天天盼着璟华能回来,携着她去跪求天帝天后开恩。或者,干脆带着她走。
但她等了一天,两天,三天……一个月都过去了,璟华始终未归。
直等到册封的日子近了,她见到了那个几百年来从未曾露面的太子玹华。
四海八荒,天地为证,她成了他的妻子。
一个陌生人的妻子,却不是赠她贞鳞的良人。
璟华悲悯地看着她,还没有认命吗?为什么从她哀怨的眼神里,却还能看到最后一份没有泯灭的希望?
她一定还不知道这是个早已注定的局。一定还不知道,就算自己能及时赶回来,就算他们俩一起怎么努力其实结果都不会改变什么。她被指给大哥,并不是天后的一时兴起,而是早有预谋。
她不过是一颗棋,和他一样。
他们轻易地捏碎了她的幸福,甚至只是出于一个与她根本无关的理由,只不过是想借了她,来毁了他而已。她是殃池之鱼,被无辜波及,却从此远嫁他人,空守韶华。
其实也没什么,在这九重天上,在这天族王朝里,又有谁配拥有幸福?父子天伦不值一提,海誓山盟亦不堪一击,明知是露水朝雾,如幻如梦,却还是不死心的,要去挣扎,去渴求,去捞这镜中花水中月,去不顾性命、鱼死网破、背水一搏……
是他们,太幼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