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多余即是温柔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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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平安带着郭竹酒和谢狗,还有掌律长命,一起进入莲藕福地,要先去一趟尚处于封山状态的狐国。

同乘一艘符舟,穿过层层云海,谢狗实在无聊,闷得慌,就站在船头,呼呼喝喝的,一次次递出手掌,驱散两边的云海,或是在云堆里打出个窟窿。

小陌去了青冥天下喝酒,她心情不太好。

陈平安从自家压岁铺子要了些糕点过来,打开食盒,递给郭竹酒一块杏仁酥,郭竹酒双手接过,高高举过头顶,谢过师父赏赐,这才混囵吞下,陈平安又给她和长命都递过去一块桃花糕,笑着让郭竹酒慢些吃。长命坐在山主一旁,眯眼而笑。

人间胜景,山河如一幅壮丽画卷。

美哉此画也。

谢狗收起拳法,做了个气沉丹田的手势,坐在自家小山头的盟主身边,问道:“郭竹酒,那个曹慈真有那么拳法无敌?连我们山主都赢不了?”

在陈山主这边,谢狗不方便称呼郭竹酒为盟主。

陈平安其实门儿清,不过对于这些拉帮结派的座座小山头,山主大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假装不知。

郭竹酒点点头,“必须厉害啊,打得过师父,能不厉害嘛,曹慈简直就是厉害得一塌糊涂,必须武道无敌,不过归根结底,曹慈还是占了比我师父年纪更大的便宜,他若是晚生几天几个月的,说不定就要跟在我师父屁股后头吃灰尘了。”

若是曹慈拳法不厉害,输拳的师父如何自处?

谢狗使劲点头,深以为然。

长命以心声说道:“公子,福地尚无本土剑修出现。”

作为这座莲藕福地身份隐蔽的“史官”,掌律长命这些年一直密切关注着整座天下的走势。

陈平安同样以心声言语道:“可能是对我的一种大道排斥,议事结束,我就会收起那个用来观道的符箓分身。”

终于得到确切答案的掌律长命,小心翼翼建言道:“公子,不再等等?”

陈平安摇头道:“命里无时莫强求,我就别拖延福地第一位剑修的诞生日期了。人心贪得无厌,道心反受其咎。”

长命还是不忍心自家公子就这么放弃一桩天大福缘,继续劝说道:“公子怎么就是贪心了,天予不取才会反受其咎,就算晚几年出现剑修又如何,我就不信这方天地,当真体会不到公子的诚心,说不定对方就是在等明天秋气湖……那场议事的结果?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是有这个可能的。”

他在观道莲藕福地这座天地,想来这座天地也在观察自己。

少年时背剑误入藕花深处,在南苑国京城落脚,曾在心相寺遇见那位修佛只在平常事的寺庙住持,老僧就曾有过类似的言语。

大概就如长命所说,陈平安也在等那位剑修的现世,这座天地虚无缥缈的大道,冥冥之中,也在等他这位落魄山山主、福地名义上主人的言行。记得那位浩然贾生就曾在大政篇内有一语,君子言必可行然后言之,行必可言然后行之。

陈平安笑着解释道:“想要维持九个符箓分身的正常言行、思考和游历,很吃钱的,每个举动,每句话,甚至是每个念头,都需要开销我在村塾那边真身的天地灵气,耗费灵气,不就是一颗颗神仙钱嘛。等到清明节过后,玉宣国京城那边私事一了,我就会全部收回,然后就要闭关,争取早点恢复上五境修为。”

七显二隐,结阵有结阵的好,可以防止任何一粒心神出现意外,以防万一收不回来,但就是需要一直消耗陈平安真身的灵气积蓄,如果单纯是一具符箓分身游历山河,如断线风筝一般飘荡在天地间,其实并无这份额外支出,分身能够在外逛荡多久,取决于符箓材质的优劣。

长命无奈道:“公子的这个借口,实在是太蹩脚了些。”

收起全部的符箓分身,不过是某件事告一段落,尘埃落定了。以公子几近大家的符箓造诣,就不能再祭出一副寄托心神的分身?

长命见公子不再言语,她只好祭出了一记杀手锏,“公子,身为一位纯粹剑修,有无进取心,成就高低,天壤之别。”

陈平安哑然失笑,捻起一块糕点细细嚼着,调侃道:“是周首席传授给山门掌律的锦囊妙计吧,得嘞,你们倒是相亲相爱一家人,以后再拉拢了老厨子和韦账房,再起一个山头,岂不是要将我这个甩手掌柜的山主给架空喽?”

长命也觉得这个说法有趣,神色柔柔,笑了起来。

既然公子心中有了决断,她如果再不依不饶,就无趣了。

谢狗跟见了鬼似的,咱们落魄山的掌律长命,还会这么笑?真真吓人哩。

陈平安其实比较为难,自己要在霁色峰闭关,需要破境重返玉璞境,那就必须收回全部芥子心神。

这场观道“天地间第一位剑修契合天时地利人和、应运而生”的大道裨益,陈平安当然不想轻轻放过。

但是等到陈平安闭关,观道过程就会必然出现一个空当,如果恰好在这期间,福地刚好诞生首位剑修,那陈平安就不光是尴尬那么简单的事情了。因为这意味着此方天地大道,并不认可年少时就曾背剑进入福地、如今更是成为“老天爷”的落魄山山主。

老话说命里八尺难求一丈。若是真是一位心无旁骛的纯粹剑修,当然可以强求那二尺,偏要与天地在路上争道。

所以这也是先前陈平安带着小陌走在大骊京城,散步期间,抬头眼见着稚童放飞的纸鸢,陈平安为何会说一句“你们纯粹剑修”,而不是“我们”。

撇开偶尔从某只箩筐里捡取“飞剑”说怪话,陈平安平时跟人说话,还是比较谨慎的。

一旦与莲藕福地的大道,强争这二尺命,若是成了,亲眼得见第一位剑修的诞生,当然是最好的结果,因为同时意味着此间天地认可陈平安和落魄山作为福地主人的身份。可闭关之前,若是始终不成,就又有三种结果在等着陈平安,第一,陈平安闭关期间,剑修诞生,就像福地大道与落魄山表态一句,“双方井水不犯河水”。第二,陈平安闭关后剑修尚未出现,选择继续观道,此方天地见他心诚,让陈平安得偿所愿,这种结果其实也很好,好事不怕晚,同样可以让陈平安的东道主身份,“名实”兼备。

第三,陈平安犟脾气上来了,福地一天不给陈平安这桩仙缘,陈平安就继续观道一天,那么此处人间就一天都别想拥有一位本土剑修,两边都拖着,就看谁能耗过谁。

宛如俩邻居,彻底恶了关系,谁都不想主动退让一步,起了一场意气之争的拔河,反正谁都别想过上好日子。

如此一来,上代人的恩怨,就会一直传到后代人身上,落魄山的练气士和纯粹武夫,只要进入福地,不管是历练还是游山玩水,都会被天地压胜,总会磕磕绊绊。名与实,落魄山和福地大道,等于各自占据其一,谁都拿谁没办法,但是都可以恶心对方一下。

“修道之人的人心,瞒不过天心,人算敌不过天算。”

陈平安以心声与长命微笑道:“早知如此绊人心,何必当初要痴情。可不单单是男女情爱一事啊。”

长命疑惑道:“公子是后悔将福地这么快提升到上等品秩了?”

就像一种拔苗助长,只因为太过宠溺某人,这个某人就会恃宠而骄,难以约束,有恃无恐,那就干脆来个记吃记打都不记。

陈平安摇头笑道:“没什么后悔的,就事论事而已。”

长命难得开玩笑,“公子说这话的时候,牙槽都咯吱作响了呢。”

陈平安抬了抬一只布鞋,笑道:“长命道友啊,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,尴尬得我都快抠脚了。”

掌律长命伸出手掌抵住嘴,眼神柔柔,笑容温婉。

硕人其颀,螓首蛾眉,手如柔荑,巧笑倩兮。

美哉此文也,美哉此人也。

谢狗看了眼仪态万方的掌律长命,官迷!在官帽子最大的山主这边就笑得这么狗腿!

看来白景睡不着小陌,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
亏得在落魄山遇到朱敛,她才稍微开点窍。

陈平安却有些心不在焉,自顾自想着心事。

也曾想过,假设自己无法亲眼观道那个过程,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,可以换个剑修,碰碰运气,比如小陌。

小陌是陈平安心目中的首选剑修。

毕竟小陌差一点就能够在镇妖楼那边,跻身十四境。小陌自己无所谓,陈平安还是很惋惜的。

但是陈平安跟小陌商量此事的时候,小陌说自己对这种事没有任何想法,何况他的练剑资质,也从不在这种事上有所增益,如果真有用,万年之前,自己就不会与那么多的道缘擦肩而过,早就是十四境的纯粹剑修了。

陈平安当时不愿就此作罢,甚至搬出了个足够厚颜无耻的理由,“小陌啊,万一成了呢,万一就是在等着一万年呢,以后我再出门,身边同样是一个扈从小陌,飞升境剑修,跟十四境剑修,排场能一样?”

于是小陌就给自家公子,推荐了两个自己心中的最佳人选,周首席,白景。

说周首席同样是福地旧人,境界又不低,既然是碰运气,不如让周首席试试看。

而白景,是练剑资质足够好,境界足够高,早就是飞升境圆满了,说不得这方天地就是在等这么一位剑修,馈赠一份大道给白景,既能帮她跻身十四境,又能得到一份同等的报酬,跻身了十四境的白景,自然就成为了整座莲藕福地的最大护道人。

在这之后,小陌又提了两个来此观道的“候补”人选,“名副其实”的福地本地练气士曹晴朗,家乡来自剑气长城的郭竹酒。

他们境界还是太低了,所以就需要落魄山帮他们“开天眼”,才可观道。

在说“名副其实”这个成语的时候,小陌格外加重了语气。

家有一老如有一宝。何况还是拥有万年道龄的小陌。

不愧是能够与碧霄洞主一起酿酒的小陌,眼界见识,剑术学问,都很高啊。

可能除了打不过白景,其实小陌就没什么缺点了?

所以陈平安就有了一个新的决定,自己先继续观道不间断,等到闭关,就让曹晴朗补缺观道。

但是在这期间,陈平安有意带上白景和郭竹酒一起进入福地,算是……与莲藕福地混个熟脸。

这还是郭竹酒第一次闲逛正儿八经的人间“福地”。

前些年五彩天下出现了一连串的山水秘境,其中几处,其实不比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逊色,但是都未曾被“封正”,一些个命名,还没有在山上山下广为流传,别小看这种口口相传,人间说出口的言语,既能众口铄金,也能有口皆碑,无形之中,就是一种另类的封正。

谢狗小声说道:“郭竹酒,听说你的那个裴师姐,有几手自创的拳招,气魄极大,我听一些大骊陪都、金甲洲战场那边传来的小道消息,说裴钱的拳意,气魄大得她只要一拳递出,附近武夫瞧见了,都恨不得砰砰磕头,以表敬意?”

郭竹酒嘿嘿笑着。

谢狗问道:“那她若是与曹慈问拳,或是与山主切磋,岂不是?”

郭竹酒佯装倒抽一口冷气。

陈平安面带微笑道:“曹慈是纯粹武夫,但我不一样,除了是纯粹武夫,还是剑修,符箓修士。”

谢狗恍然大悟,以拳击掌,“原来如此。”

咱们山主择菜是一把好手啊,厨艺不差。

难怪大伙儿每次吃着老厨子的丰盛美食或是山野清供,山主偶尔就会酸溜溜蹦出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言语,我若是用心烧饭做菜会如何如何。

饭桌上,除了老厨子附和一句,至多就是小米粒赶忙放下碗筷,飞快鼓掌却无声。

按照她那本秘籍上的精妙学问,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。

但是饭桌上其余人都不说话,吃饭的吃饭,夹菜的夹菜,喝酒的继续喝酒。

大概是当年求学路上,手持柴刀、时常钓鱼的某个泥腿子,被伤过心了,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,还总是在这件事上纠结。

至于为何落魄山人人心知肚明此事,偏偏一个个假装不明就里,桌上从不搭腔,都很有默契,故意让山主憋着难受。

当然是小米粒替好人山主打抱不平的结果。

比如她跟着传授拳法的老厨子在后山那边逗留,小米粒就会此地无银三百两,说一句我家好人山主,手艺不比老厨子差哩。

那么曹荫和曹鸯就瞬间明白了,大概陈先生万般皆好,唯独手艺……很一般。

陈平安明显不愿意谢狗继续掰扯这个,说道:“长命道友,你给竹酒介绍介绍福地的近况。”

掌律长命点点头,笑着解释道:“竹酒,如今我们这座莲藕福地,虽然已是触及瓶颈的上等品秩,品秩已经到了升无可升的地步,但是练气士的数量还是很少,整座天下加在一起,暂时只能作个粗略估算,不过半百吧,而且他们看待腾云驾雾远游山河一事,还是都比较慎重的,像浩然天下的地仙,阴神出窍远游,其实是一件很随意的事情,但是高君作为福地第一位金丹修士,就将其视为畏途,始终不敢轻易尝试,所以她这次外出历练,又在披云山那边借阅道书、秘籍颇多,相信高掌门受益匪浅,返回湖山派潜灵修真,修行会更快。”

谢狗嗤笑道:“井底之蛙,见灯如日。”

长命不理会谢次席的插话,继续给郭竹酒介绍这边的风土人情,“至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各地山水神灵、精怪鬼魅,前者需要忙碌摸索如何以百姓香火淬炼金身一道的本命神通,且不便擅自离开山水辖境,已经有不少朝廷封正的正统神灵,不知轻重,擅离职守,山神涉水、水神翻山,犯了山水相冲的忌讳,导致金身受损。淫祠山神水仙、鬼物阴灵之属,同样不太敢大摇大摆晃荡人间,天地间的罡风无处不在,每逢雷电交加的天气,对他们而言,都是比较难熬的难关。”

谢狗哈了一声,以示不屑。次席供奉,跟一山掌律,官位相差不多!

我跟小陌在远古岁月修行那会儿,成为地仙之前,不碰到个天庭雷部某司神灵,都不叫难关。

掌律长命指了指一处山河,“狐国因为设置了一层山水禁制,所以知晓这处脂粉窟的福地本土人氏,暂时没几个。”

一座狐国在此落地生根,那么作为狐国之主沛湘,就有足够的资格与高君和钟倩,他们几个,一起作为地头蛇,参加那场一座天下的“山巅”议事。

高君作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,是这场议事的发起人。

也确实只有她能够将各路群雄召集在一起。

不单单她是此处人间第一位金丹地仙,也因为这位湖山派当代掌门,她曾经远游各地,性格温和,高君与不少练气士、各地山水神灵都打过交道。不然换成别人说要举办这么一场议事,偏偏此人境界独高,若是行事风格再类似丁婴之流,还怎么议事,谁不担心被一锅端了?

上代湖山派掌门俞真意,是福地历史上,第一位严格意义上的修行道法的本土“仙人”。

俞真意飞升过后,谁能够成为最新的天下第一人,有人自认势在必得,便是南苑国的太上皇,主动禅位的魏良。

可惜这些年魏良一直停滞在龙门境瓶颈,两次闭关出关,结果都未能一举功成,无法成为福地的第一位金丹地仙。

一步慢步步慢,欠缺的,不单单是因为魏良修道太晚,在甲子高龄才登山修行仙法,更重要的,还是天时地利,都在湖山派那边的高君,而不在他。

不同于志向高远的高掌门,钟倩其实是不太情愿去搅和这种事情的,更愿意留在落魄山那边“点菜”。

担任落魄山右护法的小米粒就很暖心,帮着钟倩从老厨子那边求来了一本菜谱,每次点菜,有的放矢。

这位福地的第一个金身境武夫,确实胸无大志,在落魄山混吃混喝的日子里,每天散发的不是武夫拳意,什么宗师气度,而是每天出门见人,好像额头上都贴着张纸条,上边写一句,你们都别扶我,躺着就很舒服了。

来自上宗的一大帮大佬亲临道场,狐国这边,沛湘亲自“开门”待客,那艘符舟会落在沛湘一座别业的静谧庭院内。

沛湘在院内悬起了一盏狐国秘制的大红灯笼,夜幕中宝光流溢,引人注目。

此刻院内的落魄山“外人”,就只有两位沛湘最为器重的亲传弟子,她们年纪还小,尚未结丹,但是根骨资质都很好,可算是狐国内出类拔萃的修道苗子,沛湘可学不来山主大人的那种高风亮节,作为狐国之主,唯一的元婴境,她最喜欢掐尖,将狐国之内最有希望跻身地仙的年轻狐魅,都收为记名弟子,至于为一众嫡传弟子传道一事,她能不能尽心尽力,会不会误人子弟,是不是对自家狐国最好的安排,沛湘可不管这些,反正先搂到自己手里再说。

有幸被沛湘带来觐见那位传说中的剑仙山主,这两位弟子,显然都很紧张,她们俱是妙龄女子的曼妙姿容,一个咬着嘴唇,她胸前本是山峦起伏的风景,如水纹荡漾而起,一个少女使劲攥着衣角,若非是件师尊亲自赐下的法袍,估计都要被她扯破了。怪不得她们如此手足无措,只说师尊沛湘,早些时候,她到了落魄山,不紧张?

沛湘笑道:“不用这么紧张,落在别人眼里,就是你们小家子气了,同等姿色的女子,小家碧玉再好,能比大家闺秀么。”

那个体态更丰腴些的弟子,她苦着脸心声道:“师尊,我怕。”

因为她曾听说一件毛骨悚然的传闻,当年陈剑仙在那座剑气长城独守城头的时候,期间就有一头玉璞境的蛮荒狐仙路过城头,据说她只是在御风途中,低头多看了眼那个脾气极差、杀心极重的末代隐官,就被那位剑仙一把拖拽到城头,若是一般男子,得手一位上五境狐仙,不说怜香惜玉当个通房丫鬟,就算要杀,杀之前,不得?可是只因为落在了那位末代隐官的手上,那头狐仙就被陈平安当场手撕了……

哗啦啦尸骨血肉落了一地。

最可怕的,是还有些狐国修士,言之凿凿,她们就跟亲眼瞧见似的,说那位年轻隐官,当时在城头,将狐仙头颅拔下,拎在手里,站在血泊里,大口嚼着狐仙的头颅,单手作碗,痛饮鲜血做酒水……

沛湘笑道:“别信这些流言蜚语,都是瞎传的,我们那位陈山主,其实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,你们瞧见了,就会知道什么是‘先生温柔貌清俊,君子如玉剑如虹’了。”

也怪不得弟子们如此胆战心惊,不说她们,只说刘十六的学生,桐叶洲精怪出身的郑又乾,在见到小师叔之前,被刘十六带见小师叔,不也慷慨赴死一般?以至于见到陈平安之前,郑又乾甚至需要拐弯抹角询问刘十六一句,师父,你跟那位小师叔的同门关系,还可以的吧?

另外那个死死攥着衣角、白嫩手背青筋暴起的苗条少女,颤声道:“师父,有你跟师姐待客就好了,我想回去炼气做课业了,我们修道之士,一寸光阴一寸金哩,师父你放心,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修行的。”

对于修行一事,少女因为天生资质好,也很珍惜成为国主沛湘亲传弟子的福分,从不懈怠,但是要说如何勤勉,确实算不上。

沛湘闻言哭笑不得,看把你们吓的,稍后见着了陈山主,眼见为实,就会知道你们的误会有多深了。

另外那位女修瞪了一眼“死道友不死贫道”的师妹,伸出两根手指,轻轻捻动师父的袖子,“师尊,师妹长得多好看,我见犹怜,楚楚动人呢,陈山主瞧见了,哪怕不喜欢,总归不至于心生厌恶。我可不行,谁瞧见了都会骂一句狐狸精,可别让陈山主碍眼,连累师尊落个待客不周就不美了。”

沛湘气笑道:“俩媚子,你们还讲不讲同门情谊了?!”

但其实那些耸人听闻小道消息的广为流传,沛湘是有功劳的,再加上几位嫡传弟子的暗中推波助澜,那个从未涉足狐国的陈隐官,何止是凶名赫赫?

狐国那些境界高些的练气士,熟稔宝瓶洲的风土人情,她们还好说,觉得真相肯定没那么夸张,那些教旁人听了背脊发凉的传闻事迹,不得有些水分啊?

但是越年轻的狐魅,越当真,以至于都说那位最恨妖族练气士的陈隐官,只要进了咱们的狐国,就会胃口大开,饥肠辘辘。

一路走,一路吃,一路“饮酒”。

谁被碰上了就算谁遭殃,可以想着如何下辈子投个好胎了。

沛湘就很喜欢在狐国举办祖师堂议事的时候,“偶尔”提上那么一嘴,那位陈剑仙“又”做成了什么壮举。

是她故意敲打某些人心不足的狐媚浪蹄子呢。

这些年,她们总喜欢在沛湘这边埋怨狐国封山,日子过得太苦了,不去红尘里走一遭,磨砺道心,太耽误修行哩。

沛湘祖师,那个陈山主到底是怎么想的,封山解禁了,我们狐国的徒子徒孙们,境界一高,跻身中五境,与跻身地仙,可是都各有一次蜕下旧皮囊的机会,按照狐国旧规矩,不过是将清风城许氏换了个对象,将狐皮作为贡品上供给落魄山,陈剑仙拿去炼制狐皮符箓,转手一卖,也能挣不少钱,咱们狐国尽到了一份孝心,落魄山又能凭此添补些家用,岂不是两全其美?何必如此封山,两相耽误呢。

一个个说话喜欢含沙射影,绵里藏针,你们有本事自个儿去集灵峰祖师堂诉苦去!

别说靠近集灵峰祖师堂,你们这些牙尖嘴利的婆姨,只需到了落魄山,能够站稳,不管与谁开口说话不打颤,就算你们胆大!

那艘符舟飘然落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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