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一章:应时而出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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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们看见临淄令带着三名文吏大步赳赳而来。

“又要招募壮士,征收粮草了,快看看如何分派?”

人群中有人急切低声地对一个穿长衫的识字者嚷嚷。

长衫识字者冷冷道:“再征,就只有人肉了。”嚷嚷者嘘了一声:“别胡说,快看。”

临淄令高声命令文吏:“张挂起来,高一点。”

文吏站在大石上挂起了一张写在羊皮上的文告。

临淄令高声问道:“父老们,谁识得字?出来给念念。走,到南门去。”

人们哗地围拢过来,长衫识字者被嚷嚷者推出嚷道:“念,给睁眼瞎子们念念。”

长衫识字者抬头向文告一看,却愣在那里半天不出声。

人群鸦雀无声,一层乌云明显笼罩在脸上。

嚷嚷者忍不住嚷道:“怕甚?念呀,大不了一场大血战!”

长衫识字者却不住摇头,惊讶的脸上抽搐着,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。

嚷嚷者骂道:“哭个鸟!有什么好怕的,那不可一世的魏国不还是被咱们齐人打得抱头鼠窜,走,不听了,回家烙饼,明日打仗!”

人们默默散开。长衫识字者猛然醒悟,嘶声喊道:“回来!快回来!好事!我来念!”

人们犹豫着重新围拢。

嚷嚷者骂道:“仗都打不完,还有好事?念啊!”

长衫识字者擦擦鼻涕眼泪,高声道:“这是国君的招贤令,就是要搜寻工匠、劳役,建造学宫,吸引天下列国的士人来齐,强盛齐国。”

嚷嚷者冷哼一声:“你是不是糊涂了,征劳役还算好事?”

长衫识字者哈哈一笑:“有赏钱的,参加学宫建造的国人不光能抵消今年的劳役,而且每天都会给一些赏钱。”

人群愣怔片刻,猛然炸开,轰雷般高喊:“好!齐候万岁!”

老人们掉了眼泪,终于有能想着百姓的国君了,他们相互一片点头感慨:“对了对了,这就对了。”

在临淄国人的欢笑中,齐国的快马特使像一颗颗流星,北上九原,东出函谷,南下武关,撒向天下六大国与三十余个中小诸侯国。

数月之间,齐国稷下学宫建造的消息,便在天下城池乡野名山大川的士人们中间流传开来。

齐国的稷下学宫旨在弘扬文明,其主流是以治学为主,士人们既可以黄卷青灯,修身自励,撰写文章道德,也可以在齐国出仕为官。

正因为这一点,齐国稷下学宫建造的消息吸引了大批士人,他们绝大部分都属于有志于治学的各式士子。

百家争鸣的时代在这一刻正式开始,稷下学宫会成为华夏历史上必不可少的文明中心。

后来的诸子百家在稷下学宫几乎先后都有代表人物,他们会在此发光发亮。

法家的慎到,儒家的孟子,儒法并体的荀子,名家的惠施与公孙龙,辩家的田骈,纵横家的鲁仲连与庄辛,阴阳家的邹衍,道家的宋钘与尹文,农家的许行,等等。

然而,纯粹治学从来都不是春秋战国士人阶层的主**神。

自从“士”这个人群阶层出现以来,主**神始终是经世致用,就是以学问入世奋争,以才能建功立业。

孔子是个直话直说的老倔头,他说过许多令后人难堪的老实话,譬如“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,近之则不逊,远之则怨”等等。

就是这个爱说难听话的倔老人,将士人们的这种精神一口叫白,名曰“学而优,则仕”——优秀的士人应当做官!

这是当时士人阶层毫不隐瞒的公开宣示和终生追求,而当了官后的目标也决不含糊,叫做“治国平天下”,就是要为国家为天下做一番事。

正是这种坦诚直率而又奋发有为的入世精神,战国士人们将直接做官看得比终生治学重要一万倍。

他们往往在入仕无望的情势下,才被迫治学著作和传授学问,这便是后人所谓的“强使英雄做诗人”。

更有趣的是,即或无奈治学,所治也还是治国为政之学。

老子、孔子、墨子、庄子、孟子,都是求官不成无奈治学,而又在学问中建立为政经典的大学问家。

这种相互促进相互激扬的士大夫精神,历经沧桑磨炼,厚厚沉积在华夏士子们的魂灵之中,一有火光,便会轰然爆发。

而十几年后,秦公嬴渠梁的求贤令就是那一道耀眼的火光!

江寒所做的一切,无不是为了秦国培养人才,无不是为了秦国的一统铺路。

……

天色已经在茫茫雪色中透出一丝青色的亮来。

江寒坐在小院的书房中,穿着一身轻软宽大的羊皮长袍,坐到木炭燎炉前,细想这一年来的遭遇,久久不能平静。

白圭那位颇有名士风范的长辈差一点儿离世,导致白氏商会分崩离析,使他蓦然想到了墨子大师。

若是墨子大师与世长辞,墨家又将何处何从?

江寒心中明白,自己资历尚浅,在墨家中难以服众,没有墨子这座大山在,相里勤、邓陵子甚至统领神杀剑士的公孙羽都不是好相处的。

现在几人之间都已经是貌合神离了,只是碍于墨子大师在,没有撕破脸皮。

江寒不禁摇头苦笑,到时候墨家会一分为二?以他为首的主战派会帮助秦国,成为秦墨。

以相里勤为首的止戈派会帮助中原六国,抵御暴秦,成为楚墨、齐墨。

思想的分歧在每个时代都存在,站在任意一方的角度,对手都是异教徒,不死不休的那种,真是想想都让人头疼。

唯一让人高兴的事情,白雪已经成为了白家独当一面的女公子。

想到在洞香春中第一次见她,江寒的嘴角微微上扬,她没有柔媚,没有娇态,一身布衣一头长发,甚至连对人施礼都是士子式的。

但她身上那种明朗那种聪慧那种本色那种纯真,以及那种英风之中时不时透出的一种妩媚,却是任何丽人都无法企及的。

尤其是她那空谷鸟鸣般的声音和说话的语调,真是给人一种莫大的享受。

“钜子,想什么心事呢,痴痴傻傻的。”徐弱笑着进了书房。

“景山,吓我一跳。”忽然之间,江寒感到脸上一阵发热,故意板起脸道:“起这么早干嘛?也不去好好练剑。”

徐弱跪坐在席子上:“刚刚庖丁传信回来,说秦统领离开了临淄城,要来小院拜访你。”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