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赋诗劝学(2/2)

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:[笔趣阁ok]
https://www.bqgok.net最快更新!无广告!

但她却也是希望赵恒有更多的孩子,他曾经为那些早逝的孩子午夜梦回而偷泣,他也为她失去的孩子一生心伤,他也为皇后对玄佑的控制过强而着急,但他却无可奈何。孩子是皇后所出,做母亲的以她自己的方式管教孩子,他不能过于强势伤了她,也没办法真的不让她去管教。

他是个温和柔软的好丈夫,好父亲,他不应该只余遗憾。

杨媛怀孕,她有心酸,但更多的是欣慰。杨媛当年受过许多的苦,但却没有变坏,依旧愿意努力。她自然是知道,杨媛与她往来,是有攀附之心,但她却不会因此而拒绝她的到来。她愿意付出善意,她也愿意还之以善意。

如果他要变心,她挡不住。但她不会“未雨绸缪”地去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。

但是杨媛却不能不想方设法,去向刘娥有所表示。或许刘娥并没有猜忌于她,但她却不能不多想。刚进府时郭熙对她的作法,其实让她在此后的宫庭生涯中,更加小心戒备,这让她活得更谨慎,但也让她活得更长。

“姐姐,我有些害怕。”杨媛说。

刘娥一怔:“你怕什么?”

杨媛沉默良久,才说:“那日咱们曾经在御苑看到戴贵人私自烧纸,我只道姐姐会对此事感光趣,但姐姐只叫人将这件事掩过了,不肯打听。想来姐姐也是猜到了什么吧?”

刘娥一怔,看着杨媛,事实上那日她们看到之后,她的确有好奇之心,但看到杨媛神情却是有些急欲想向她说什么,她就猜到了些,因此反而不但不追问,连事后都不去打听,看来今日杨媛忍不住要说出来了。

她却没有回答,只道:“我只是听说戴贵人曾生过三皇子,不幸夭折。那日当是她思念孩儿,想来是人家的伤心事。”

杨媛忍不住冷笑一声,见室中只有如芝如兰随侍,当下就道:“姐姐有所不知,当日皇后怀大郎时,官家房内并无姬妾,太后恐人说她好嫉,因此才指我入府。谁知道她……”说到这里,又把到嘴的话咽下了,改口道:“谁知道我也无福,竟住进了章怀皇后昔年住过的玉锦轩,因此数年不得见官家……”

章怀皇后便是指前头的王妃潘氏。杨媛说到这里,虽转了话风,但其中内情,两人自然是彼此明白,刘娥闻言,只点了点头,并不说话。

杨媛顿了顿,又道:“因着大郎自小体弱多病,太医都说是皇后胎里养得不好,用心太过,”她说到“用心太过”四字,又顿了顿,才道:“及至皇后怀了二郎的时候,皇后抬举戴氏服侍,所以戴氏的三郎出生,只比二郎小了数月。本来也是无事,但戴氏的三郎健壮,远胜皇后所出的二郎、四郎。及至官家入了东宫,大郎夭折,东宫就有流言说,是三郎与大郎、二郎、四郎相克——”

刘娥眉头一挑:“是何人说出这样的话来?”

杨媛冷笑一声:“王府东宫,俱是一人独大,换了旁人,怎么能让这些流言飞扬而不被追究。”

刘娥看着杨媛,心中惊涛骇浪,忽然就想起皇帝曾经生过四子,如何只活下来一子。只是当时幼儿夭折过高,便是皇家,也难避免。所以之前她虽知此事,但毕竟不欲生事,因此也不去打听。但如今听到,其中竟有内情,她本能地选择不愿去相信,杨媛所指,实是太过可怕。

她定下心神,暗想此事关系重大,岂可轻易听信人言,杨媛对皇后有怨,万事往坏处想,也是有的,却不知后来如何。当下就缓缓问道:“后来怎么样了?”

杨媛轻叹一声:“皇后体寒,长年用药,因此四郎生来就体弱。后来一病不起,那日上午先是四皇子在凌晨时去了,这孩子原本先天体弱,所有人都知道养不长。可真要没了,也是吓人一跳。皇后那时候还是太子妃,先是叫了太医,太医说无力回天,于是又叫人给换衣准备后事。一上午所有的人都聚在太子妃院中帮助与劝慰,我也在,戴氏也在……”

刘娥不由问:“后来呢?”

杨媛道:“那天只有服侍二郎和三郎的人不在,太子妃虽然伤心,却嘱咐说不要惊动孩子。不过当时太子妃的乳母涂嬷嬷也不在,说是去照顾二郎了。然后到了下午的时候,三郎的乳娘就跑来说三郎不见了,于是太子妃赶紧派人去找孩子,并叫涂嬷嬷把二郎抱到她的房间里去。可不想她们找到三郎的时候,却是他已经掉进水池里了!”

刘娥只知那三个孩子夭折,具体经过,却是不知。头一个孩子夭折的时候,赵恒也曾经跟她哭过,但后来两个孩子发生事情的时候,赵恒已入东宫,她轻易见不着他,因此竟不知其中经过,当下不禁问:“可是已经……”

杨媛却摇头道:“而且当时找到的时候,他还是有气的。戴氏整个人都懵了,站在那里跟傻子似地回不了神,好像完全失魂落魄,旁人瞧着,反而是太子妃显得比她更着急,不停地叫御医来。直至御医诊断三郎断气的时候,她表现得甚至比四郎没救时还更伤心,近乎疯狂,不断地责骂御医,责骂乳娘,责骂涂嬷嬷,甚至还责怪自己不应该伤心过度忘记注意孩子。官家看到她这样,都觉得她自责过甚,不但不责怪她,反而安慰她开解她,反倒因此忽视了真正伤心到无法面对的戴氏……”

刘娥听到这里,反问:“你觉得这件事有蹊跷?”

杨媛冷笑:“子曰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人总是先爱自己的孩子,又有谁会在别人的孩子没了后,哭得比自己孩子没了更伤心的?虽然她这番做作,让所有人都觉得责任不在她,是她对自己太苛求太自责。可是却忘记了一件事——”她缓缓地道:“情滥、则近伪!”

“情滥、则近伪!”这五个字,简直在刘娥耳边炸响,顿时所有的怀疑都涌上心头,她见过皇后,看得出皇后是个极度克制的人,这样的人,又有什么理由,会在别人的孩子死时,哭得比自己孩子死了还崩溃。

“你既知有伪,为何到今日才说?”刘娥抑制不住愤怒,问杨媛。

杨媛忽然泪下:“姐姐,我哪什么去说?一切不过是我猜想而已,无凭无据,太子妃失子,戴氏又是太子妃的陪房。便是我为了她的孩子出头,她是站在我这边,还是太子妃这边?况且满宫都是她的人,我唯有自己贴身两个宫女,其余人,哪里敢用。”

刘娥一时无语,又问:“你为何不告诉太子?”

杨媛反问:“姐姐认为太子是信我,还是信她?”

刘娥气咽,不能说话。

杨媛长叹一声:“无凭无据,我哪里敢去开口,因此只能缓缓去查。我、我是心有不甘。那流言本是底层的愚妇无知,可太子妃为什么放任流言传扬,可见她是心有猜忌。大郎四郎接连出事,她岂不迁怒于人。况且居上位者,这种事何必自己亲自吩咐,只须微露其意,自有人代她下手。我猜那人,便是她的乳母涂氏。”

刘娥问她:“为何你猜是她?”

杨媛道:“因为那日调派仆役,俱是陈氏作主,且也只有陈氏有时间下手。况且,她入宫以后,为何忽然遣陈氏出宫,必是防人查验。姐姐,我当日是想追查此事,可是却不曾想到,先帝大行,她入主中宫,我便有再多想法,也不敢有所行动了。姐姐,大势已去,那时候就算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,也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当朝皇后的风险去说出真相。我更怕我查出了什么以后,没命活下去。”她停了一下,缓缓道:“我相信戴氏也是有所怀疑的,可是,她只怕更不敢……”

刘娥忽然想起那日她看到戴氏偷偷在园中烧纸钱,被她无意中撞到以后,竟惊惶失措而逃。再想到每次见着戴氏,都如同死灰槁木般的模样,心中一凌,莫非戴氏当真猜到了些什么,却是不敢说出口。也唯有心灰如死,才会把自己活成那样吧。

刘娥看着杨媛,问她:“妹妹甘冒风险,向我说出此事来,却是为何?”

杨媛长叹一声,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:“姐姐,我怕……当年我还没见到官家,她就为了防我而如此算计我,再加上三郎之事。”她忽然握住刘娥的手:“姐姐,我和你姐妹情深。这个孩子,是咱们两个人的孩子。”

刘娥一惊,心中已经明白:“妹妹,你别说这样的话,你才是孩子的母亲,我岂能……”

杨媛却道:“姐姐,孩子多一个娘来疼,难道不好吗?”

刘娥看着杨媛,见杨媛眼中全是殷切,心中一动,握着她的手道:“妹妹,你放心,这个孩子,会是我们的孩子,我会让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。”

杨媛哽咽而跪下:“既然如此,一切都拜托姐姐了。”

刘娥急忙扶起杨媛:“妹妹,别这样,你还怀着孩子呢——”

当夜,赵恒走进嘉庆殿时,已经知道了这件事,只笑道:“这是好事。”

这是好事,他其实早知道刘娥不能有子,杨媛愿意与刘娥共同拥有这孩子,是他最希望看到的。

刘娥见他出神,道:“官家在想什么?”

赵恒道:“朕在想,这一胎是个公主还是个皇子?”

刘娥笑问:“官家心里想要公主还是皇子?”

赵恒就说:“朕心里想要的,自然是皇子,若是个公主也好,朕还从来没有过女儿。上一回看见五弟家的小郡主进宫,才刚刚两岁,粉团一般。说话就已百伶百俐。莫怪太后爱极了她。朕若有一个女儿,想来也是冰雪聪明,姿容美丽,长大之后不知京城里多少名门公子,为她神魂颠倒。”

刘娥掩嘴笑:“官家这是尚未有女儿,就想着将来女儿长大出嫁后的模样了?”

赵恒就叹息道:“朕就是儿女太少了些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偏生玄佑的身子骨也弱。”

刘娥闻言,也不好说什么,只道:“有圣人照顾着呢,官家尽可放心。”

赵恒摇摇头:“朕就是觉得皇后拘得他太紧了,小小的孩子,不必这般辛苦。只是皇后坚持,朕说了她几次,也是无可奈何。”

刘娥就笑道:“官家这可说好了,妹妹这一胎,不管是男是女,都不要他将来辛苦,只管开开心心就是了。”

赵恒点头:“是啊,许多道理,等大了再学也不迟。朕还不是到了十五六岁,也只知道傻吃傻玩的。”

刘娥扑噗一笑,两人四目交缠,顿时又想起当年初见之时的场景来。

赵恒就握着她的手轻轻摇晃,道:“小娥,你与我唱一段吧?”

刘娥脸一红,道:“唱什么?”

赵恒就在她的耳边低声道:“花明月暗笼轻雾,今宵好向郎边去……”

刘娥脸更红了,啐了他一口,手也轻轻拍打了他一下,道:“好不正经的,我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,如今想来,真是太愚钝了……”

赵恒嘻嘻笑着,扭着她一定要唱,缠了半晌,刘娥推开他,坐到一边,红着脸只肯唱:“风乍起,吹皱一池春水。闲引鸳鸯香径里,手挼红杏蕊。斗鸭阑干独倚,碧玉搔头斜坠。终日望君君不至,举头闻鹊喜。”

赵恒知她害羞,却不肯罢手,拉着她低声道:“等夜间你在我耳边,唱给我一个人听可好。”

刘娥与他扭了半晌只是不肯。谁知到了夜间,他缠绵到一半又要她唱,只得在枕边,与他低低地唱了,方才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