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新生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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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咻!咻!”
连着又是两声口哨,爱丽莎的身体催促着她从地面爬起,向着夜最深的林中跑去。
“跑吧,跑吧!”
坑洞中,男子厚重声线发出了和前日追赶自己的男子相同的声调。
“像小兔子那样跑吧!我会捡起你掉下来的弩,然后追上你,杀掉你,就像杀掉那几个老东西一样。
“那个穿黑衣服的,是管家吧?一定是相当没用的管家。老大经常说我没用,被我杀了的人肯定更没用。
“还有那两个老夫妇,瘦狗想问的东西一定是问不出来的,这一点我比瘦狗聪明,我就是知道,所以我就杀了他们。
“你把瘦狗杀了,我追上你之后再把你杀了,我就比瘦狗更厉害了,老大以后也不会骂我了,哈哈哈哈哈......”
声音越来越远,逐渐被林木掩盖,但爱丽莎脑中的声响却越来越大。就像有人在她耳边用火枪射击,耳鸣一般的声响在脑中不断扩大。
实在无法忍受了,爱丽莎捂起了耳朵。
“不要再说了,不要再说了,不要再说了......”
不只是捂住了耳,似乎连眼睛也闭上。脚下的步伐不断加快。像是受到火光吸引的蛾子,爱丽莎再睁开眼时,已经又回到了火红的坑洞边。
从腰间拔出捡来的长剑,寻着光亮,爱丽莎跳下了坑洞。
时间仿佛变得缓慢,自己已经快落到坑底,思维才开始理解自己做了什么。
男子伸出宽大的手掌想要抵挡,火光透过指缝落下五指的阴影,利剑刺破阴影,将男子的手掌贯穿在之后的胸膛上。
脚尖接触到土地,倾斜的坑底将脚崴向一边,身体没有支撑的倾倒,重重的撞到土壁上。
大腿擦着尖刺,被划出两道血肉模糊的痕迹。
被利剑穿透的男子闷哼一声,侧过身子,用左手掐住爱丽莎的脖子,将她摁在土壁中。
层层泥土从土壁滑落,脖子的骨头一颗颗的发出不堪承受的声响。
被泥土遮掩的视线中,爱丽莎看到男子睁着野兽般的眼睛,正一点点的将右手连着长剑从胸口拔出。
窒息和缺氧让视野逐渐昏暗,双手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将嵌住脖子的手掰开,求生的本能代替了思考让双腿胡乱蹬踹。
在几近全黑的视野中,爱丽莎瞥见了一小截露出土壁的细棍刚好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。
那是自己射飞的弩矢。
得不到氧气的肺部痉挛般的抽搐,在席卷全身的麻痹之中,爱丽莎抽出一丝力气。
伸手拔出弩矢,朝着印象中男子的身上刺去。
不知道是扎进了什么,刺到无法再刺进的最深处,再拔出,再刺进去。一遍一遍的,在脑中想象着自己的动作,刺下;一遍一遍的,用僵直的肌肉在暴动般的血液驱动下,不知疲倦的,刺下;一遍一遍的,在脑中那些善良的人的笑容中,用全部的力量刺下。
“咳、咳咳......”
禁锢咽喉的力量消失了,重获呼吸的身体剧烈咳嗽起来。刺下的动作还是不能停止。
眼睛微微睁开,流入大脑的血液像是要将脑袋挤爆,睁开的眼中白茫茫一片,之后,火光才慢慢点亮。刺下的动作还是不能停止。
血已沾满指缝,与紧握的弩矢黏成一块。吐着血沫,胸口血肉模糊,没有半点气息的尸体横卧在坑洞之下。爱丽莎刺下的弩矢被一个硬物弹开。
借着火光,挡开弩矢的物体在鲜血中泛着明亮的金属光泽。
那是姐姐临别时的礼物,尽管只剩了镜框,爱丽莎还是带在了衣袋中。
是在跳下的时候掉出来的吗?
疑问得不到回答,但在下一刻仿佛灵魂回归了身躯,看着染血的镜框,爱丽莎的眼中重现了光泽。
放开弩矢的手一把握住了镜框,紧紧的拥入怀中。
张大了口,却无法哭出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,燃烧的火把已经熄灭。天开始蒙蒙亮。爱丽莎爬出了坑洞。
靠着长剑和猎刀,一点点的制造出落脚点,一步步的向上攀登。像依附在那些善良的人们的胸膛般,紧贴着土壁。每一步都压榨了藏在每个器官每寸肌肉的力量,每一点攀升都是体能的极限。心脏早已不堪重负,就连灵魂都在发出悲鸣。
宛如历经了无数次的生与死,爱丽莎爬出了坑洞,回归了大地。
在坑洞边,一动不动的,爱丽莎又坐了不知多久,光线慢慢在林中充裕起来。爱丽莎的目光落处,一开始便被她抛出坑洞的弩弓,在被阳光点亮的树林中展现出阴沉的色彩和粗糙的线条。
又颤抖的吸了两口气,爱丽莎站起身,抓起弩弓挎在身上。
一步也没有回头,迎着阳光的方向,爱丽莎离开了树林。
通往城镇的道路无法通行,但宽广的山林不乏出路。
找到一处水潭洗净身体后,爱丽莎朝着相反的方向在林中前行。
老猎户的地图上有不少易于寻找的标记,在视野开阔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。依循着标记的指引,爱丽莎速度平稳的在山林中移动着。
就好像那些善良的人还陪在身边,还庇护着自己。
在一处登高的视野中,爱丽莎看到来时的路。从平原延伸至山林,再远处是沉沉雾霭。林间道路早已没有了自己车队的影子。那些不多的货物和存活下来的马匹,大概都被凶手运回城镇了吧?
就算走出了山林,行凶者们还是无处不在。
这里是道路的中点,回到通往罗里安的边境小镇,前往目的地的卡伦教国的城镇,两边的路程相差无几。
爱丽莎很快做出了选择。
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,心怀歹意的人已经在最容易的选项后方等待着。
自己要做的,只能是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。
望着沉沉雾霭,爱丽莎仿佛已经看见了那浓雾后的异国大地。
还不够,那里还无法保证安全。袭击自己的人是谁,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,只有继续逃,不停的逃,一直到教国的首都。
那个时候,姐姐一定能找到我了。
烈风扬起爱丽莎的长发,在这山间突出的巨岩上。少女走到了整块岩石的边缘。脚下是深邃的山林,猎猎的风扬起衣角。
能够达到那里的,必定不是那个只会依靠他人,摔破皮都会哭上一整天,将自己的人生交由给“职责”而放弃思考的公爵私生女。
能承担自己人生的,只能是由自己的意识做出的选择,这才是作为人活着的“职责”。
不住的风拽着长发翻飞,老妇人系在发丝上的长绳顺着发丝滑落。闪亮的金发飘扬风中宛如单翼。
当初是为什么会一直将长发留着呢?
因为父亲偶然称赞过自己的长发。因为这是爱丽莎唯一能胜过姐姐的东西。
抓住了胡乱飘飞的长发,爱丽莎取出猎刀。
一刀一刀,仔仔细细的,将发丝割断。
突出的巨岩下,被风扰动的山林中,那些亲切的人长久的停留于此。缕缕发丝随着风似乎能飘到山林的每个角落。
那个因为他们的守护才能活下来的爱丽莎就同这些发丝一起,留在了这片山林。
走出山林的,只是一个在狩猎中幸存的,猎人的子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