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:觉世真言 第一章:残页疑云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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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:觉世真言第一章:残页疑云(第1/2页)

晨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,切进房间,在书桌的残页上投下一道锐利的光痕。

陈思源睁开眼时,发现自己伏在桌上睡着了。脖子僵硬得像块木头,右臂被压得发麻。他抬起头,眼镜歪斜地挂在耳边,镜片在晨光里蒙着一层薄雾。

那些纸还在那里。

七张脆弱的手工竹纸,摊开在铺着软垫的桌面上。昨夜他怕损伤,特意去楼下便利店买了无酸纸衬垫和透明白胶片,小心翼翼地将每张残页夹好。现在它们静静地躺在晨光里,像是沉睡了几百年后第一次迎接真正的黎明。

他直起身,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电脑屏幕已经休眠,黑色的镜面倒映出他憔悴的脸和乱糟糟的头发。手机显示早上七点十三分,有三条未读消息——两条是导师催问开题报告的,一条是实验室助理发来的下周值班表。

他全部已读不回。

洗漱,冲速溶咖啡,烤两片吐司。机械的动作里,他的思绪却全在那几页纸上。那些字句在脑海里反复浮现:

“佛朗机铳十二门,内三门机括锈蚀……”

“火药库潮湿,责守库官……”

“沉翁言少时随父行商倭国,见唐船遗制……”

尤其是最后那行小字批注:“技之失,国之衰始也。可叹。”

墨迹很淡,笔锋却透着某种沉痛的力道。

他端着咖啡回到书桌前,重新戴上白手套,拿起放大镜。这次他看得更仔细——纸张纤维的走向,墨汁渗透的深浅,虫蛀孔洞边缘的色泽变化。

然后他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东西。

在第三页的右下角,靠近装订线的位置,有一处极淡的、像是被水渍晕染开的痕迹。但放大镜下,那痕迹呈现出细微的红色。不是朱砂,更像某种植物染料,已经褪到几乎看不见。

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,将光束以极低的角度贴近纸面。侧光下,痕迹显出了形状。

是一个被涂抹掉的印章。

有人——很可能是在纸张还很新的时候——用湿布或手指用力擦拭过这里,试图抹去某个印记。但染料的微粒已经渗入纤维,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,隐约能辨出轮廓:方形,边长约三厘米,边框是简单的双边线。

印文完全无法辨认,但印章的左上角似乎有个小小的、类似花苞的装饰图案。

陈思源心跳加快了。他翻出昨天拍的照片,放大那个模糊的朱砂印。朱砂印在左下角,是完整的,只是污损。而这个被抹去的红印在右下角,两者位置对称。

一份文书上为什么会有两个印章?而且其中一个被刻意抹除?

他打开电脑,建立一个新文件夹,命名为“残页分析”。将高清照片导入,用图像处理软件调整对比度、亮度、曲线。被抹去的红印在增强处理后,轮廓稍微清晰了一些,但印文依然是一片混沌。

他切换到朱砂印的照片。

这个印虽然污损,但至少有部分文字可辨。“××司××”——中间缺失的两个字会是什么?

他打开古籍数据库,搜索明代官制。兵部下属有武库司、职方司、车驾司、武选司……哪一个会与地方卫所的武器检查有关?

“职方司掌舆图、军制、城隍、镇戍、简练、征讨之事。”不对,这更像是作战指挥机构。

“武库司掌戎器、符勘、尺籍、武学、薪隶之事。”这个有可能。

他继续翻查。《明会典》记载,各地方都司、卫所的军器制造、保管、查验,确由武库司负责。那么印文可能是“武库司查验”之类的字样。

但为什么又要有一个被抹去的印章?

陈思源靠在椅背上,盯着天花板。晨光已经爬满整个房间,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旋转。

他想起刘伯的话:“我爷爷那辈人还说,以前家里有本更老的账本,康熙年间抄家的时候给烧了。”

康熙年间抄家。

如果是清初,新朝查抄前朝官员或藏书家的物品,发现有明代兵务文书,会怎么做?销毁?但为什么这几页留了下来?是被私下藏匿,还是被当作无关紧要的“废纸”遗漏?

那个被抹去的印章,会不会是清朝官员或查抄人员的标记?表示“已查验”“已处理”?抹掉它是为了隐藏什么?

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,像从深水里浮起的气泡。

他看了眼时间,上午九点零七分。该去学校了。

但手指停在键盘上,没有动。

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。

陈思源护着背包——里面装着残页的数码照片备份和小心包裹的原件——在人群中艰难地保持平衡。车厢摇晃,各种气味混杂:早餐的煎饼果子、廉价香水、汗液、金属锈蚀的味道。

他戴上耳机,点开“启明”的视频。还是那个平静的女声,这次讲的是《天工开物》。

“……宋应星在序言里写道:‘卷分前后,乃贵五谷而贱金玉之义。’很多人只把这句话理解为重视农业,但如果你联系明末的社会现实——白银大量流入导致通货问题,江南手工业发达但粮食生产受挤压,西北连年灾荒——就会明白,这部书不仅仅是一部技术汇编,它是对整个国家经济结构失衡的焦虑与回应。”

画面中出现《天工开物》不同版本的书影,包括日本明治时期的和刻本,以及大英图书馆藏的清初抄本。

“更值得注意的是,”女声继续说,“《天工开物》在乾隆年间编纂《四库全书》时,被列为‘禁毁书’。理由是‘语多悖逆’。但具体哪里‘悖逆’?四库馆臣没有细说。现存的四库本《天工开物》是经过大量删改的版本,关于武器制造、火药配方、采矿冶炼等涉及军事和资源管理的章节,要么被大幅删减,要么被篡改得面目全非。”

视频切换到两个版本的对比页面。左侧是明崇祯原刻本《天工开物》中“佳兵”卷的一页,记载了各种火器的制造方法,图文并茂。右侧是四库本对应页面,文字被删去大半,插图简陋粗糙,许多关键技术细节消失不见。

“这不是孤例。”女声说,“明代中后期出现的大量科技著作——《武备志》《火攻挈要》《军器图说》——在清代要么失传,要么被阉割。我们通常把这归结于战乱和自然损耗。但如此系统性的、针对特定类型知识的消失,真的只是巧合吗?”

陈思源盯着屏幕,地铁报站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传来。

视频的最后,出现了一行字:

“知识不会自然死亡。它只会被遗忘,或被杀死。”

然后黑屏。

地铁到站,人流涌动。陈思源被裹挟着挤出车厢,站在站台上,一时有些恍惚。

他想起自己本科时写过的论文,关于明清之际火器技术的“衰落”。当时他引用的主要材料都是清代编纂的史书和兵书,结论是“技术发展陷入停滞”。但如果那些最关键的原版资料,早在他能接触到的时代之前就已经被系统性地销毁或篡改了呢?

如果历史研究本身,建立在一个已经被过滤、被修剪过的“史料库”之上呢?

背包里的残页,忽然变得沉重起来。

历史系大楼弥漫着旧纸张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。

陈思源在研究室门口遇到了导师李教授。李教授五十多岁,头发花白,戴着厚厚的眼镜,手里抱着一摞刚复印的资料。

“思源,正好找你。”李教授推了推眼镜,“开题报告怎么样了?下周三预答辩,你得抓紧。”

“还在修改框架,李老师。”陈思源斟酌着措辞,“我最近……接触到一些新材料,可能要对研究方向做一点调整。”

“哦?”李教授脚步没停,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,“什么材料?”

陈思源跟上去,简要说了残页的事,但没有提“启明”的视频。

李教授打开办公室的门,把资料放在堆满书的办公桌上,转过身,表情严肃起来:“民间收来的?有鉴定过吗?”

“还没有,但我初步看纸张、墨迹、内容,都符合明末特征。特别是提到的火器名称和编制,细节很真实。”

“细节真实不代表就是真品。”李教授坐下,示意陈思源也坐,“现在高仿做旧的技术很厉害。而且就算东西是真的,几页残片能说明什么?明末卫所腐败、军备废弛,史料里记载很多了,不缺你这几张纸。”

陈思源张了张嘴,想说那个被抹去的印章,想说《天工开物》被删改的事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李教授是明清经济史专家,学术态度严谨到近乎保守,对任何“新发现”都持怀疑态度。

“我知道你是想找新角度,”李教授语气缓和了些,“但毕业论文不是探险。你要在一个成熟的领域里,用可靠的材料,做出扎实的、能被学术界认可的成果。而不是去追一些……虚无缥缈的东西。”

“可是老师,如果成熟领域的基础材料本身就不可靠呢?”陈思源脱口而出。

话一出口,他就后悔了。

李教授皱起眉:“什么意思?”

“我是说……我们研究明史,主要依赖《明实录》《明史》这些官修史书,以及一些经过筛选的文集、笔记。但这些材料在编纂过程中,会不会有意识地进行过筛选、删改?尤其是涉及技术、军事、海外贸易这些敏感领域?”

办公室安静了几秒。窗外的梧桐树上,一只麻雀在叫。

“思源,”李教授缓缓开口,“历史研究当然要批判性地使用史料。但怀疑一切和相信一切一样危险。官修史书有它的立场和局限,这我们都知道。但你不能因此就否定整个史料体系。否则历史学还剩下什么?空中楼阁吗?”

“我不是否定,我是想……”

“你想拓宽材料来源,这很好。”李教授打断他,“但要有方法。你那几页纸,就算全是真的,也只是一点碎片。历史是拼图,你不能拿着一两片形状特殊的碎片,就说整幅图都画错了。你需要更多的碎片,需要能把它们连起来的证据链。”

李教授站起来,走到书架前,抽出一本厚重的书:“这是去年出版的《明代军器制度研究》,社科院编的,八百多页,引用了一千多种史料。如果你对军事技术感兴趣,应该从这种扎实的专著入手,而不是……”

他的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清楚。

陈思源低下头:“我明白了,老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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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开题报告还是按原计划,围绕万历会计制度展开。你那几页纸,可以作为辅助材料,但不要作为核心。”李教授把书递给他,“这本你先拿去看。下周三,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。”

“谢谢老师。”

抱着书走出办公室时,陈思源感到一阵疲惫。不是身体的累,是某种更深的东西——像是一扇刚刚推开一条缝的门,又被轻轻关上了。

走廊里空无一人。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照来,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。

他靠在墙上,闭上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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